当我们今天听基督教《信经曲》时,必须牢牢记住:今天,任何信仰都不可能避开宗教批判。任何信仰都将径直面对投射嫌疑问题。一切信仰无不直接将宗教批判的工具转用
到自己本身。然而尽管如此,我们今天却知道,当前将一切价值重新估价的作法并没有保护人免除非人性和野蛮,“基督教灭亡”的预言并没有成为现实。所谓投射论证似乎也已经被识破,因为我的投影,即我与一切人的信仰、希望和爱相联系的投影,实际上却可能与某种完全现实的东西,与上帝的现实是一致的。费尔巴赫之流的启蒙性的乐观主义,即认为关于上帝投影的分析将使上帝信仰本身随之消失,在今天看来其本身便是幻想。“我们信仰唯一的上帝”(Credo in unum Deum)。
然而,任何神学家在今天却又不可不注意到,在这首《信经曲》中,几乎没有哪一个词——从“上帝”一词开始一直到关于“下地狱”、“升天堂”和“永恒的生”的段落——不需要译解成今天的思想和今天的语言。当然,这一切都是神圣化了的礼仪文词,不应被摒弃。只是每个词都要求重新理解而已。
《圣哉经》
上述原则则不仅适用于《信经曲》,而且也适用于罗马教会弥撒序列中的第四个构成成分,即《圣哉经》。《圣哉经》包含着《圣经》所有篇章中最古老和最庄严的篇章,这是先知以赛亚在他受召唤的想象中所听到天使撒拉弗“三呼圣哉”的声音(《旧约.以赛亚书》6∶3):“圣哉,圣哉,圣哉……”莫扎特完全让一个合唱,即共体,唱出“圣哉”。《圣哉经》(Das Sanctus)、《三呼圣哉》或者《三圣颂》(Trisha--gion)可能是从犹太教的祈祷礼拜(Qedoscha)演化而来的,很早便被纳入教会的祈祷仪式之中。自5世纪以来,它以序幕形式结束圣体礼大弥撒的第一部分。
关于为适应今天情况而重新进行解释的必要性,从“主、上帝、万军统帅”(Dominus Deus Sabaoth)的德文新译名便可得到证明。现在,不再译为“万军的上帝”,而是“全权全能的主”。这个三次被呼为圣者的上帝,对于旧约中的先知而言是不可见的。按照《以赛亚书》的记载,只有他穿的长袍的边角在神殿里被人看见过。年轻的基督徒不再念念不忘(当时已遭破坏的)耶路撒冷神殿和那里的至圣者,而是面对宇宙,因为宇宙作为整体证明了上帝之不可侵犯的威严。重要的是:上帝之隐而不露的神圣性应该被揭示出来,而且应从他显现于世界上的崇高形象着手。所以,歌词说:“天地都充盈着你的崇高形象。”
有哪个作曲家不会以强有力的合唱和乐队的全奏赋予这句话一个热情洋溢的音乐造型呢?因为这是弥撒中最庄严的时刻,紧接着便是宣告圣餐开始:“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血。”上帝的崇高威仪无比伟大,超越时空,光芒四射,照耀整个创造物,他被膜拜着,被以古老的欢呼声“和撒那”[18]、“天上的和撒那”歌颂着、赞美着。在莫扎特的配曲中,这是一段雄浑的“庄严行板”,其断音节奏颇与《主颂》相近。然而,这是对“上帝威仪”的信仰吗?这在今天还可能吗?
诚然,受过洗礼的犹太人马克思[19],这位在宗教批判方面堪为费尔巴赫的最重要门生的人,也熟悉《三圣颂》。但是,他不再认为天地上充盈着上帝的威严。相反,他却宣称,费尔巴赫所进行的宗教批判必将导致对社会矛盾的批判,而最终将发生实际的革命:“天的批判”必将变成“地的批判”,“宗教批判”必将变成“法的批判”,“神学批判”必将变成“政治批判”。宗教——包括它蛊惑性的音乐形式——是“人民的鸦片”。而且还不止此,现在应从深层响起嘹亮的革命号角以取代“天上的和撒那”:“宗教批判将以建立下述学说告终:人对于人是最高的存在,这是推翻一切使人遭践踏、受奴役、被冷落、可任意贬抑的关系的绝对律令。”
是的,宗教在过去往往是人民的鸦片,即便音乐——不仅进行曲,还有教堂音乐——也可能起昏迷、麻醉、蛊惑作用。许多基督徒处于一种危险之中:他们耽于音乐的庄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