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晚年和炀帝大业初年何以朝野皆以辽东为意呢?
从地缘政治来看,高句丽立国己五百多年,在东北亚局部地区己建立了霸权,百济、新罗不能抗衡,倭国的干涉也被击退,靺鞨、室韦俯首称臣,契丹虽叛附不一,亦不能兴风作浪,特别是高句丽西联突厥,又曾南结陈朝,在东北边境出现了俯瞰中华的态势。一旦中原有乱,则有如后来的与高句丽有血亲关系的满洲女真人,入关灭明席卷中原易如反掌,其势真可谓“狼顾燕垂”,虎视眈眈。所以大业三年(607)隋炀帝在塞外突厥启民可汗牙帐见到高句丽使者,即引起了警觉。更何况隋炀帝的对外政策顾问裴矩所谓:“高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今乃不臣,别为异域”。孰不可忍。而当大业全盛之时,“安可不取?使冠带之境,遂为蛮貊之乡乎”[31]?其时隋的北方劲敌东、西突厥均己俯首帖耳彻底臣服,西突厥处罗可汗亲诣长安朝贡,炀帝对他说:“譬如天上止有一个日照临,莫不宁帖;若有两三个日,万物何以得安”?[32]隋不能容忍东北边境强大的高句丽独立存在,正如其不能容忍北境蒙古草原上强大的突厥政权一样,突厥已破,兵锋自然转向了高句丽,而且成为隋唐百年来对外征服战争的焦点,高句丽不亡,征战不断。
三、隋炀帝夸示四夷耀武征辽大摆仪仗
如何变高句丽“蛮貊之乡”为隋朝的“冠带之境”呢?早在大业三年(607)突厥启民可汗帐前,裴矩就曾为隋炀帝策划并献计:“今其使者朝于突厥,亲见启民合国从化,必惧皇灵之远畅,虑后伏之先亡,胁令入朝,当可致也”。裴矩以为其事易如反掌,在国力较高句丽更强大的突厥都“合国从化”的情势下,只需让其目睹了这一文物盛事的使者回国向高丽王传话,“令速朝觐,不然者,当率突厥,即日诛之”[33]。似乎只须恫吓利诱,高元即会象东、西突厥可汗启民、处罗及高昌王麴伯雅那样亲自诣阙朝拜。隋炀帝当即采纳了裴矩的意见,下令征高丽王元入朝。然而,高元惧,“藩礼颇阙”,不但不入朝贡献,反而断绝了朝贡使者,干脆不与隋朝往来。
这当然让隋炀帝大失面子,使天子龙颜震怒,被激怒了的炀帝当即下定了征讨高句丽的决心。大业四年(608)元月,炀帝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永济渠,显然就是为征讨高句丽作准备。《隋书·阎毗传》记阎毗“以母忧去职,未期,起令视事。将兴辽东之役,自洛口开渠,达于涿郡,以通运漕,毗督其役”。同书《五行志下》记这年太原厩马死者大半,炀帝令巫者视之,“巫者知帝将有辽东之役,因希旨言曰:‘先帝令扬素、史万岁取之,将鬼兵以伐辽东也’。炀帝大悦,因释牧马者”。这是正史中有关炀帝征辽的最早信息。
永济渠北通涿郡(治今北京市),隋炀帝宣布声讨高句丽及发兵的地点,都在涿郡,永济渠的开凿,有利于隋征调全国兵力及运送全国物资到涿郡。隋炀帝既在大业五年(609)将吐谷浑纳入隋郡县体系中,将高句丽重新归入王朝版图当然己在他的通盘考虑之中。他先巡江都,作军事调度,然后沿大运河直达涿郡,正式总动员令随即下达了。《资治通鉴》记当时的军事动员和人员调动情况云:
(大业七年二月)壬午,下诏讨高丽。敕幽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夏四月庚午,车驾至涿郡之临朔宫,文武从官九品以上,并令给宅安置。于是,诏总天下兵,无问远近,俱会于涿。又发江淮以南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岭南排[]手三万人,于是四远奔赴如流。五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车五万乘送高阳,供载衣甲幔幕,令兵士自挽之。发河南、北民夫以供军须。秋七月,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诸仓米至涿郡,舳舻相次千余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往还在道常数十万人,填咽于道,昼夜不绝,死者相枕,臭秽盈路,天下骚动。[34]
征调范围遍及全国,其动员人数之众,规模之大,远远超过开皇九年(589)平陈之役,可以说是“扫地为兵”。仗还没打,已经搞得天下骚然。
由于频兴工役,大业五年(609)的大索貌阅虽搜括出大批人口,但仍感人役不够,有“总持菩萨”法号的隋炀帝这时甚至打起佛教寺院的主意。据唐人高临《冥报记》记载:“大业五年,奉敕融并寺塔”。释家史料记载了隋炀帝诏天下僧徒无德业者并令罢废的诏令,拆毁寺院,沙汰僧尼,用于充工役,充实国用[35]。直到大业七年(611),裁汰僧尼的命令仍在全国推行。据《隋书·王文同传》:“及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北诸郡。文同见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狱。比至河间,求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文同以为聚结惑众,尽斩之。又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童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郡中士女号哭于路”。王文同敢于“收系沙门”,“裸僧尼”,肯定是有上方的指示,但做过了头,民愤极大,被隋炀帝斩首,成为替罪羊。
大量裁汰僧尼也有可能引起社会不稳,为防止有人利用佛教聚众闹事,隋炀帝又将天台宗智者大师上首弟子灌顶召到涿郡,“远至行所,引见天宸,叙以同学之欢”[36]。炀帝还专门派遣员外郎崔凤举将道士王远知请到涿郡临朔宫,亲执弟子之礼[37]。随即,炀帝令跟隋着他的大批佛、道人士在涿郡摆起了四道场,为征人祈福,用以安抚人心。
隋炀帝还把鼓吹、乐队带到了临朔宫,在江都的各国朝贡使者也都来到涿郡,其中还有高昌王麴伯雅、伊吾吐屯设、吐谷浑王太子顺等。大业七年(611)十二月已未(初八),西突厥处罗可汗也来到临朔宫朝见,炀帝“备设天下珍羞,盛陈女掷,罗绮丝竹,眩耀耳目”,举办了盛大的歌舞宴会。由于隋炀帝对征辽胜利充满信心,招各国使者和藩属君王随军,就是要耀武让四夷领略大隋天子的威风,亲眼看一看不事藩礼的高丽王元的下场,以收杀一儆百之效。
但让人疑惑的是东突厥没有遣使来也没有如约派兵参战,其时启民可汗已死,其子始毕继位,与隋的关系发生了变化。突厥骑兵善于在恶劣条件下作战,此前隋将韦云起曾率东突厥骑兵征讨契丹,大获全胜,这次征讨高句丽若得突厥骑兵相助,沿西辽河上游快速突击,对高句丽将会是致命的打击,在塞外广漠天寒地冻环境下作战,突厥骑兵的战斗力无疑优于隋朝府兵。但三次征辽竟未见东突厥以一兵一卒相助,这当然是大问题。时始毕可汗虽仍受隋册封,但关系己疏远,大业五年(609)始毕就没有如约派兵协助隋军西攻伊吾铁勒军。年轻的始毕可汗看到隋炀帝正着力扶植西突厥处罗可汗,对隋离强合弱伎俩已有警惕。另外高句丽既与东突厥通使,双方面对强隋在战略上共同利益更多,实际上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始毕可汗从自身的切身利益出发,严兵不动,坐山观虎斗,这当然是对隋炀帝的不恭,但炀帝也暂且不能处置。
隋炀帝不能得到突厥骑兵助力,仅能邀得靺鞨渠帅度地稽所部有限人马从征,度地稽虽“每有战功”,但力量太小于大局无关轻重。在这场战争中,外藩诸夷多考虑自身利益,大多都只是作为观众。高句丽的世仇百济可谓是隋的天然战略伙伴,百济王余璋,对夹击高句丽也很有积极性,大业三年(607)就曾主动遣使请求征讨高句丽,炀帝令他“觇高丽动静”。但百济是小国,开皇十八年(598)贸然进兵不但没有捞到好处,反而在隋师败绩后遭到高句丽报服,当然要吸取教训,且余璋也深知高句丽若灭亡了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已,不如保持现状于己更为有利,于是鼠首两端,暗中与高句丽通款,反例“挟诈以窥中国”。大业七年(611),百济王余璋又假惺惺地遣使问隋炀帝征高丽的行期,实际上是为高句丽探听军事情报。蒙在鼓里的隋炀帝反而“大悦,厚加赏赐,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与相知”[38]。翌年隋大军渡辽,余璋也集兵边边境,声言助隋,但实际上按兵不动,没有给隋军丝毫相助。
然而,虽然没有外援,隋炀帝却并不在乎。高句丽蕞尔小国,隋倾全国之力,以大击小,必将势如破竹。隋炀帝对胜利有绝对的自信,认为只要隋大军齐集,吓也会吓得高丽王屈膝投降。同时,隋炀帝也有意向包括东突厥、倭国等不驯服者在内的四夷显示力量。征辽之役与其说是征讨高句丽,不如说是杀鸡给猴子看,在击灭高句丽的同时,炀帝要一举威服四夷,建立大隋天子为中心的天下朝贡体制。
也正因为如此,隋炀帝进行了超乎寻常的军事调动。炀帝的期望值很高,试图通过充分显示大隋国力,调集庞大军力来威吓高丽王,“胁令入朝”,以期不战而屈人之兵,迫使高句丽王就范。大业七年(611)夏秋之际山东河南发生大水灾,漂没30余郡,但这并没有改变隋炀帝讨伐高句丽的决心,大规模集兵继续进行,炀帝并决定御驾亲征。
按照古礼,巡狩亲征有造庙致祭之礼,据《隋书·礼仪志三·军礼》记载:“大业七年(611)征辽东,炀帝遣诸将于蓟城南桑干河上,筑社稷二坛。设方墙,行宜社礼。帝斋于临朔宫怀荒殿,预告官及侍从,各斋于其所。十二卫士并斋,鄣衮冕玉辂,备法驾。礼毕,御金辂,服通天冠,还宫。又于宫南类上帝,积柴于燎坛,设高祖位于东方。帝服大裘以冕,乘玉辂,祭奠玉帛,并如宜社。诸军受胙毕,帝就位,观燎,乃出。又于蓟城北设坛,祭马祖于其上,亦有燎”。隋炀帝的御驾亲征大讲排场,军礼仪式如此隆重,各国使节及诸藩王驻足观看,其实就是向四夷发出警告,不向大隋天子低头是绝无好下场的。对于隋炀帝来讲,这场战争只能嬴不能输,也只会赢不会输,炀帝本人对取胜没有半点怀疑,所以不仅御驾亲征,而且带上各国使者前往观摩。
大业八年(612)正月辛巳(初一),从全国各地调集来的征讨大军齐集涿郡(治今北京市),总计达1133800人,号称200万。这么多军队在辽东一隅其实无法展开,也用不着,反倒徒然增加了后勤馈运的困难。馈运者“填咽于道,昼夜不绝”,供输军粮等物资,其数比军队还要多。隋炀帝亲征还带着后妃宫女、公卿百官及僧尼道士、仪卫鼓吹等,这架式那象是去打仗,简直是在演戏。炀帝只期望以大军压境而令高丽王胆寒,以求不战而胜[39],其实并没有认真从军事上仔细研讨战略出军战术。
也有人对如此兴师动众而又滑稽的征讨提出异议,出来谏止。如右尚方署监事耿询随车驾至涿郡时,即上书称:“辽东不可讨,师必无功”。炀帝得书大怒,要将耿询问斩,幸何稠苦谏才得免[40]。给事中许善心也上封事谏炀帝不必御戎东讨,结果也“忤旨免官”[41]。术士庾质被召到临渝宫(今河北抚宁县境)行在所,问以吉凶,炀帝问:“朕承先旨,亲事高丽,度其土地人民,才当我一郡,卿以为克不?”庾质回答:“以臣管窥,伐之可克,切有愚见,不愿陛下亲行”。炀帝对庾质劝导不必御驾亲征很不高兴,板起脸孔说:“朕今总兵至此,岂可见贼而自退也!”庾质于是分析说:“陛下若行,虑损军威。臣犹愿安驾住此,命骁将勇士指授规模,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事宜在速,缓必无功”[42]。其所分折可谓切中时弊,很有道理,但头脑发热的炀帝根本听不进。
隋炀帝任命兵部尚书段文振为前敌总指挥,从军事指挥员的角度,段文振也同意庾质“出其不意,事宜在速”的战略思想,而不同意隋炀帝的耀武威吓战术。他在其后出师途中遇疾,上表炀帝分析征战的天时地利人和说:
窃见辽东小丑,未服严刑,远降六师,亲劳百乘。但夷狄多诈,深须防拟,口陈降款,心怀背叛,诡伏多端,勿得便受。水潦方降,不可淹迟。唯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前,出其不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本根,余城自克,如不时定,脱遇秋霖,深为艰阻,兵粮又竭,强敌在前,靺鞨出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43]
段文振的分析可谓极具远见,辽东地处塞外北方高寒地带,冬季严寒无法出兵,从时间上讲只有半年用兵时间,且夏季多雨,道路泥泞,行军住宿扎营很不便,加上路途遥远,以牛车人力车运送军需十分困难,军队越多后勤越困难,若不速战速决则自已就会陷于被动。开皇十八年(598)杨谅出师就因天时不利,“霖潦疾疫”,“馈运不继,六军乏食”,30万大军尚未接战即自行溃散,是为前车之鉴。对此,陈寅恪先生有独到分析:“中国东北方冀辽之间雨季在旧历六、七月间,而旧历八、九月又为寒冻之时期,故以关中远距离之武力而欲制服高丽攻取辽东之地,必在冻期已过雨季未临之短时间获得全胜而后可。否则,雨潦泥泞冰雪寒冻皆于军队士马之进攻糇粮之输运已甚感困难,苟遇一坚持久守之劲敌,必致无功或覆败之祸”[44]。由于天时地利不在隋一方,人海战术派不上用场,人再多也斗不过老天爷,所以段文振认为宜出奇兵,星驰速发,水陆俱进,直取平壤。可惜段文振在行军途中病故,未能肩负起前敌总指挥的责任,实际最高指挥者正是不顾天时地利人和头脑发昏的隋炀帝本人。
隋炀帝根本没有认真考虑战役的战术问题,在完成了一切调动之后,于大业八年(612)正月壬午(初二)正式下诏宣布讨伐高句丽,诏文直把高句丽王高元称之为“小丑”,轻蔑愤怒地声讨高元罪状,指斥高元不修职贡,无事君之心,无为臣之礼,掩匿怀奸,招纳亡叛,穿着靺鞨的衣服侵扰辽西,这些内容和开皇十八年(598)文帝诏责高元差不多。值得注意的是诏文后半部指责高元内政不修,法令苛酷,赋敛烦重,百姓愁苦,冤枉莫申,则和当年讨陈檄文差不多。暴虐者不堪为国主,炀帝于是有理由协从天意,拯民于水火,“取乱覆昏”,亲总六师进行讨伐[45]。这就把隋军变成了王者正义之师。隋炀帝甚至把自已比作商效问罪的周武王姬发,成文王之志灭商纣,圣王当然要承先帝之志灭高句丽,“二代承基,志包宇宙”[46]。
隋炀帝的诏文是写给高句丽看的,也是写给四夷各国看的。为了扬威张大声势,诏文甚至公开了用兵作战部署,隋百万大军分成左右两翼,每翼又分为12路军,共24路,各路军队都要“先奉庙略,骆驿引途,总集平壤”。诏文云:“今宜授律启行,三令五申,必胜而后战。左第一军可镂方道、第二军可长岑道,第三军可海冥道,第四军可盖马道,第五军可建安道,第六军可南苏道,第七军可辽东道,第八军可玄菟道,第九军可扶余道,第十军可朝鲜道,第十一军可沃沮道,第十二军可乐浪道。右第一军可黏蝉道,第二军可含资道,第三军可深弥道,第四军可临屯道,第五军可侯城道,第六军可提奚道,第七军可踏顿道,第八军可肃慎道,第九军可碣石道,第十军可东暆道,第十一军可带方道,第十二军可襄平道”。24路军全面展开,铺天盖地,但明眼人一看就知无法展开于24道上,各道相隔遥远,根本没有24条路可走,完全是纸上谈兵,虚张声势。诏文吹嘘隋大军为百战百胜之雄师,“顾眄则山岳倾颓,叱咤则风云腾郁”。且炀帝“躬驭元戎”,总其节度,控弦待发,摧枯拉朽,似乎一口就可将高句丽吞下肚子里。炀帝还要“解倒悬于避裔,问疾苦于遗黎”[47],建立圣王可汗的不朽功业。
诏文最后称:“王者之师,义存止杀,圣人之教,必也胜残”,“若高元泥首辕门,自归司寇,即宜解缚焚梓,引之以恩,其余臣民归朝奉顺,咸加慰抚,各安生业,隋才任用,无隔夷夏”。隋炀帝不是立足于打,而是立足于抚,百万大军首先考虑的不是进击歼敌,而是先考虑如何接受敌人投降。因为在隋炀帝看来,面对如此强大的“圣王之师”,高丽小丑根本不敢负隅顽抗,投降是高句丽的唯一出路。于是乎隋炀帝又要求各路隋军,“营垒所次,务在整肃,刍荛有禁,秋毫勿犯,布以恩宥,喻以祸福”,而“若其同恶相济,抗拒官军,国有常刑,俾无遗类,明加晓示,黎朕意焉”[48]。隋炀帝全盘公开军事部署,根本不关注也不讲究取胜的军事战略战术,而是强调义师形象。作为总指挥,隋炀帝导演了世界军事史上前所未有的出师仪式。
一月癸未(初三),隋征讨大军的第一军出发,隋炀帝根本不考虑快速进军,出其不意,而是大讲排场,要求步履齐整,“每天遣一军发,每军相去四十里,连营渐进”,24天才使两翼24路军开跋干尽,结果是排成了一条长蛇阵,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战斗冲击力。隋各路军“首尾相继,鼓角相闻,旌旗亘九百六十里”,24路军之后又有“天子六军”次发,前后相置“又亘八十里,通诸道合三十军,亘一千四十里”。炀帝又令诸军以帛为带,长尺5十,阔2寸,题其军号为记。御营内者,合十二卫、三台、五省、九寺,并分隶内、外、前、后、左、右六军,亦各题其军号,不得自言台省。王公以下,至于兵丁厮隶,悉以帛为带,缀于衣领,名“军纪带”[49]。这样,光大军出发仪式就用了40天,百万大军,整齐划一,秩序井然,“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50]。然而,这那里是去打仗,简直就是武装大游行,是一次规模宏大的军事大检阅。
更有甚者,连绵千里的长蛇阵皆由隋炀帝“亲授节度”,每军设大将、亚将各1人。骑兵40队,每队百人置一纛,10队为团,团设偏将1人,并有仪仗队,“前部鼓吹一部,大鼓、小鼓及鼙、长鸣、中鸣等各十八具,棡鼓、金钲各二具。后部铙吹一部,铙二面,歌箫及笳各四具,节鼓一面,吴吹筚篥,横笛各四具,大角十八具”。[51]带这么多笨重的鼓吹乐器是干什么?当然不是为了打仗,这和隋炀帝即位之初下江南在江都制羽仪大陈文物,大业五年(609)炀帝西巡在河西大摆鱼龙漫延之乐,是同样意思同一招式,即要用中华礼乐文明感召威服东夷,征讨不如说是巡狩。
由于根本没有立足于打,隋炀帝没有设想这会是一场恶仗,不是费心思去考虑如何克敌致胜的战术,却十分注重礼仪排场,当大军行至望海楼(今辽宁辽西县境),炀帝又于秃黎山设坛,祀黄帝,行禡祭,设轩辕神座,炀帝与诸预祭臣侍侍诸军将,皆斋一宿[52]。由于轻敌,炀帝甚至允许主将宇文述以妇人“家累”自随[53]。苏威年老,上表乞骸骨,想退休,炀帝不许,让他以本官领左武卫大将军从征[54]。二月甲寅(初四),炀帝又下诏:“朕观风燕裔,问罪辽滨,文武协力,爪牙思奋,莫不执锐勤王,舍家从役”,表彰从征官兵,并令郡县存问从征士兵家,使行役无后顾之忧[55]。
三月癸巳(十四曰),隋炀帝来到前线,因怕军将贪功出击,令各路军主帅有事皆须禀报,诸将互相牵制,不设统帅,不许擅自挥师挺进。炀帝自以为高句丽臣民见到隋军盛大架式必将自动瓦解投降,因此在每军设“受降者一人,承诏慰抚,不受大将制,战时为监军”[56]。如左骁卫长史游元即为盖平道监军[57]。仗还没打,隋炀帝先把自已的军队捆住了手足。为防止百万大军中有人开小差,各军并发给幡旗数百,有事往回走者要执幡而行,无幡而擅离本军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