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方面这个体系又构成他们发展的终极限制。······试看专制的官僚系统有
如天罗地网,岂是商人的力量所能突破?”28
第三,任何一种思想观念,都有一个被接受的问题。比如基督教在罗马帝国后期之所以
能得到广泛传播,就因为它切合了当时欧洲人悲观主义的心态。如果加尔文主义具有某
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决定性魅力,能令听者——不管是谁——无不动容、无不动心、无不
接受,原来都觉得经商赚钱是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现在听了加尔文主义的一番教导,
恍如醍醐灌顶,立马改变观念,认为经商赚钱实乃天经地义,那么资本主义当然会由此
走上平坦大道。可是,事实上,加尔文主义并没有这般魔力,愿意接受它的只是一部分
人。伯恩斯说:“加尔文主义不仅在瑞士受到大众的欢迎,它还传到了贸易和金融已经
成为主要事业的大多数西欧国家。法国的胡格诺派教徒、英国的清教徒、苏格兰的长老
会教徒和荷兰的新教教派的成员,都是加尔文派的教徒。加尔文主义主要是资产阶级的
宗教,虽然它必然也从别的阶级吸收信徒。它对现代伦理道德的形成和鼓励中产阶级的
革命勇气方面,有着巨大的影响。”29因此,是先有资产阶级,然后才是:从事贸易和
金融的资产阶级决定接受加尔文主义;而不是加尔文主义以自身的思想魅力,把人变成
资产阶级。
韦伯在这里似乎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他把社会观念看成了某种固定不变的东西。似乎观
念一经产生,就会固定不变,然后就用自身的倾向,决定着社会运动。比如印度教、佛
教、孔教、伊斯兰教等。可是,人们是能够改变社会观念的,欧洲人民可以改变传统的
基督教,把它从贬斥工商业活动改造为支持工商业活动,那么,其他民族的人民为什么
不能改造自身的社会观念呢?既然儒家学说贬斥经商活动,我们中国人也可以改造儒家
学说,令它赞同经商活动,或者中国人民另外再造出一个支持经商的社会道德学说(比
如本书前面提到的张维迎1982年发表的“为钱正名”的文章),不就行了?究竟是一种
学说重要,还是大家的现实利益重要?大活人岂能被尿憋死?中国“天朝大国”的优越
感固然根深蒂固、源远流长,但真的面临西方文明的强大挑战,大清朝不也是连祖宗之
法都顾不上了,而要进行种种变革吗?今天的中国共产党,为了富国强民,不也可以打
破一系列的思想观念的教条吗?
人们既能造出木船、也能造出铁船;西方人既能造出传统基督教,也能造出加尔文教;
中国人既能搞出计划经济,也能搞好市场经济。所有这些产品——物质的、经济组织
的、社会观念的,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是人的创造物。虽然人的创造物既会帮助人(加
尔文教就帮助了资产阶级)、也会限制人,但它们归根到底是为“一个社会的控制性总
体利益”服务的,而且当初也是为了服务于社会的控制性总体利益才把它创造出来;如
果当一个社会在总体上感觉自己的某个创造物对自己弊大于利、限制大于帮助,那这个
社会一定会改造这个创造物、或者干脆把它扔掉;同时,如果社会感到需要创造一个东
西出来服务于自己的某种需要,它就会千方百计地把它创造出来——除非条件实在不许
可或不具备。
既然上述创造物都可以被人创造出来,那就蕴涵着我们对人的一个基本判断:人——不
论东方西方——都具有创造各种物质和精神产品的能力,这种能力有的可能已经表现出
来了,有的可能还没有表现出来,但它一定存在。
但是,也许,我们对韦伯的上述批评都是出于对韦伯的误解,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
主义精神》中这样说: “在这样一个研究中,······我们仅仅是试图说明在我
们的当代世界文化中,在无数的历史因素的复杂的交互作用中,宗教力量扮演了一个什
么样的角色。我们只是想考究,这一世界文化的一定特点在什么程度上应归因于以新教
为代表的宗教改革的影响。······然而,另一方面,我们并不想支持这样一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