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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感·罪感和底线伦理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时间:1970-01-01 08:00于哲学网发表

 
更可怕的是,权势者及其御用文人还精心编造许多大道理,一次次为残忍和野蛮鼓吹、论证、喝彩,使得每个人都深信他批斗父母、出卖朋友、殴打无辜、屠杀妇孺是为了某种崇高、美好和正义的目的,所以做了再野蛮再无耻的事,人们也不会有负罪感、羞耻感、内疚感;相反,他们还会觉得这是勇敢、上进、积极的行为,是一种荣耀。
从传统来看,中国文化基本上是一种世俗文化,人们没有虔诚的信仰和敬畏意识。这种文化性格与极"左"时期鼓吹的机械唯物主义结合,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气便臻于无以复加的地步。人们大肆宣扬唯物主义,并不是出于对哲学智慧的偏爱,也不是真的要按唯物主义办事 ,而是要培养一种"不怕"的意识--"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从"癞子打伞--无法无天"的性格,到70年代"不怕坐牢,不怕离婚"的"反潮流"口号,再到80年代末"三不怕"精神,意识形态一次次把中国文化中仅存的一点罪感意识摧毁。不怕老百姓骂娘,不怕缺德了死后下地狱,不怕死后人家刨我的坟,不怕留万世骂名……只要控制了枪杆子和笔杆子,就什么也不怕,什么也敢干,没有任何顾忌了。试想,一个人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羞耻心和负罪感?
"极左"时期的话语霸权实行彻底的历史虚无主义和文化封闭政策,我们既与传统文化完全断裂,也与世界文化完全断裂。不断地根据权力大腕的需要编制的宣传型话语成了我们民族唯一的"精神食粮"。学界追溯中国文化传统断裂现象时,往往追溯到"五四"时期,似乎"五四"新文化运动就造成了我们与传统的断裂,事实不然。新文化运动只是知识分子的呼喊,它不足以左右整个国民的行动,也不足以断绝国民吸纳传统的路径(例如当时就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新儒家),而这只有政府行为才能做到;新文化运动的知识分子也不是要拒绝一切传统文化,而是要"全盘西化"或"充分的现代化"。"计划体制"不然,它的实质是必须接受且只能接受我的"文化",古代的、外国的,一概封杀。长期以来,只有一种声音,一个调子,一种导向。这种思想禁锢从根子上使一个民族的精神萎缩,价值荒漠化。
强权政治把全部历史和文化按照自己的意志随意摆弄,把一切价值按照自己的需要任意颠倒。在它面前没有任何神圣的东西,没有任何客观的价值标准。历史是可以任意揉搓的面条,党的重大事情是可以任意戏说的童话。数十年来,上自孔子、老子这样的文化圣贤,下至近现代史上的人物,经常地按照当权者的需要改写、戏说、变脸。数十年风云变幻,谁上台都可以"天使化"自己,"妖魔化"自己的政敌。结果,"魔鬼"变"天使","天使"变"魔鬼",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这种任意亵渎圣贤、嘲弄价值、曲解事实、杜撰历史的行为,培养了国民的一种性格:什么善恶、美丑、真假、荣辱、罪与非罪,都是瞎扯淡!既然不在乎任何价值标准,也就不介意任何伦理禁忌和道德底线了。
"文革"结束后,一些有睿智有民族责任感的思想家深感我们民族因"左"祸导致的人性扭曲和价值失范,试图为民族文化的康复做一些工作,这就有了当时思想界的两个举动:一是关于人道主义和异化问题的讨论,二是呼吁反思"文革",全民忏悔。遗憾的是,这两项工作都未能进行下去。旧势力中一些反人性、无理性甚至无法无天的因素,意志形态中一些翻云覆雨、混淆视听的习惯,国民人格中一些残忍、野蛮的品质被完整地保留下来。从前消解我们民族底线伦理的因素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借助市场经济打开的缺口,改头换面,愈演愈烈。
"计划体制"有一套自洽机制,即行政的和道德的约束。改革开放在冲击旧体制束缚的同时,也解除了原有的约束和自洽机制,但它未能建立新的约束机制。于是隐含在旧体制中的那些恶,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盒子,有了充分展示的机会。它们摇身一变,在一种混乱的氛围中更加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丢脸的事、寒伧的事,频频发生;丑行、恶行不断刷新纪录。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政治丑闻会导致政府的信任危机,甚至导致政府垮台;但是在我们这里却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那些丑陋至极的人物,只要官场不失意就没事。他们不但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还以道德圣人的姿态教训别人呢!这样的事情多了,人们见怪不怪,羞耻感也就自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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