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中国不少社会精英都把学习西方视为救国的主要途径。但西方列强厮杀的惨剧和战后的破改景象,给这些人带来前所未有的大困惑,不少人希望寻找新的文明。「劳工种圣」,以互助取代竞争等观念风行一时;特别是与主流文化迥异的另一西方学记――社会主义,成了广受观迎的新思潮。当时不但陈徇秀、李大钊等人讲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梁启起为首的研究系也大讲社会主义。他们所办的《解放与改造》杂志宣称第二种文明(资本主义)已经崩溃,全世界将「依第三种文明的原则来改造」,「必定是取互助主义与劳动生活」,建立「社会主义与世界;主义」的文明。(28)此外,还有不少刊物与小围体表现了程度不等的社会主义倾向。
第二,平等的诉求压倒了自由、民主。
作为上述趋向的一个组成部分,新文化运动的基本口号也在悄悄地变化。
最初揭示的是「科学与人权」。后者的核心是个人的自由与法治。「等一人也,各有自主之权,绝无奴隶他人之权利,亦绝无以奴自处之义务。」(29)「共和国之本质,妈基於小已之言论自由」,「政府抹煞他人之自由言论,固属谬,即人民抹煞自由言论,亦为历禁。」为此,必须「敬重少数意见与独立意见」。(30)
三年多后,在1919年1月发表的《本志(《新青年》)罚案之答辩书》上,陈独秀开始用民主与科学取代人权与科学为新文化运动的基本口号。他写道:「追本溯源,本志同人本来无罪,只因为维护那德莫克拉西(Democracy)和赛因斯(Science)两位先生,才犯了这几条滔天大罪。要拥护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孙教,礼法,贞节,旧偷理,旧政治……」。他说的旧政治,指的是「特权人治」。(31)由此可见,他所说的民主,内涵比较宽泛,实串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凡不平等的社会关系,思想纲念和特权,均在反对之列。
这个口号的转换意味着什么?在同中世纪意识形态以及当时破坏民主共和制度的军阀、政客门争中,「民主」的号召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民主有多种全释,在二十世纪西方主流文化中其基本内涵有广泛的工识。值得研究的问题是: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们接受和拒绝了甚么?五四爱国运动爆发后,这些领袖思想取向的差异日趋明显,以陈独秀为代表的流派,后来接受了马列主义,成为国共合作帮助国民党大发展的重要领袖。但在这个大转变之前,他们对民主的理解已与西方主流文化有颇大的差异。
首先,立宪和政党政治成了应予抛弃的垃圾,1919年6月,五四爱国运动进入高潮,陈独秀明确表示:「现有人人都要觉悟起来,立宪政治和政党,吧上都要成历史上遇去名词了,我们从此不要迷信地罢。」(32)这个政治理念不仅是对中国政治现状的失望,也包含着对世界政治发展趋势的理解。
其次,在实现民主的方法上,把民众的「直接行动」看成是首要的。1919年6月陈独秀起草的《北京市民宣言》提出要「取消步军统领及警备司令两机关」;「北京保安队改由市民组织」;如不采纳则「惟有直接行动」!(33)这实际上带有依靠群众夺取政权的性质。陈独秀是一介书生,手无寸钱,这个威协没有赫倒有关当局,反而被官府捉去了三个月的牢。这一年的十二月,《新青年》社发表作为「全体社员公同意见」的《本志宣言》又宣布:「我们主张的是民众运动社会改造,和遇去及现在各派政党,绝对断绝关系。」(34)
翌年,陈独秀重申:「五四运动特有的精神……就是:(一)直接行动;(二)牺牲精神。直接行动,就是人民对於社会国家的黑暗,由人民直接行动,加以制裁,不诉诸法律,不利用特殊势力,不依赖代表。因为法律是强权的护持,特殊势力是民权的仇敌,代议员是欺骗者,决不能代表公众的意见。」(35)
如果把「直接行动」理解为进行、示威、罢工等和平表达意愿的行动,这是公民应有的权利是现代民主题中应有之义。像五四爱国运动这样的「直接行动」也在近代中国建立了不配的功勋。不遇,此类行动是社会予盾尖锐化的表现,这些活动有可能遇於情绪化而理性精神不足。因此,它通常是社会生活中的非常手段,不能用以取代对国家和社会进行民主管理的基本方法和制度。后者主要是宪政、法治、三权分立,以两党或多党制和民主选举只为基础的议会制等等。不幸,新文化运动的领袖大都是人文学者,既对现代政治理论缺逐全面,系统的了解,亦缺驾御实际政治门争的经验。因此,在他们的「公同意见」中,把「民众运动」的作用估计遇高,不适当地眨低了政党政治的作用。陈独秀则走得更远,反立宪、政党、议员、法律一概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