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讨厌斯大林,却对斯大林主义情有独锺;捍卫斯大林主义,其实就是捍卫毛坚持实行的“阶级斗争挂帅”和“无产阶级专政”。正因为如此,当赫鲁晓夫批判斯大林主义时,毛会如此地怒不可遏。这样就不难理解,毛为何要与批判斯大林主义的苏联斗得你死我活。这从他与苏共领导人的对话也看得出来。1965年中苏论战刚降下帷幕,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利用访问越南的机会路过北京,会见了毛泽东(下述对话中“柯”代表柯西金,“毛”代表毛泽东):
柯:我们都是马克思主义者,为什么不可以好好谈谈呢?
毛:你们说你们是“马克思主义者”,我们不是,我们是“教条主义者”。
柯:最近一个时期,我们并没有把你们叫做教条主义,只是你们把马列主义分成两半,把自己叫做教条主义,把我们叫做修正主义。而我们认为,既要反对修正主义,也要反对教条主义,列宁就是这样做的。
毛:......如果修正主义、教条主义有一万年,我们就要反一万年。(915-916)……第一是“教条主义者”,第二是“好战分子”,我这个人名誉不好。全世界都骂我们这两条。(916)
2.毛泽东与赫鲁晓夫之间的“蜜月期”
尽管毛对赫鲁晓夫反斯大林主义之举极为不满,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笑脸相迎、握手言欢;正是在苏共“20大”批判斯大林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毛与赫鲁晓夫之间出现了一段“蜜月期”。当然在“蜜月”的背后是双方十足的机会主义态度——因为彼此还需要利用对方,就把意识形态上的严重分歧搁在一边。按照吴冷西的官式说法,赫鲁晓夫上台后想把中苏关系搞得好一点,于是把斯大林的沙文主义的某些做法收敛了一点(6);而中共则为了苏联政局的稳定而支持赫鲁晓夫:“毛泽东后来常提到,我们在那个时候总的想法是在斯大林逝世后,苏联以稳定为好。多次支持赫鲁晓夫正是出于这种照顾大局的考虑。”(94)
其实,吴的书还透露了中共不便明说的真实意图。当时毛及中共正热衷于到国际共运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1956年国际共运中风云突起,为毛及中共实现这一目标提供了表演的舞台。而恰在这个时刻,赫鲁晓夫驾驭国际共运时却有些力不从心。波兰、匈牙利事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这两起事件说明,斯大林时代形成的铁桶般的社会主义阵营已出现裂痕,这个阵营内部的离心力正在滋长,而赫鲁晓夫却缺乏整合社会主义阵营的能力。他后来曾多次说,“在那个时候,我们很需要中国的声音”(95)。正当赫鲁晓夫曲意拉拢中共领导人时,中共领导人也恰好想借此机会提升自己的国际地位,双方一拍即合。在这种背景下,毛一再称赞赫鲁晓夫,说他这个人“不死板”、“较灵活”,“有点实用主义”。
1956年波兰发生了起义,苏共倍感棘手,于是邀请中共参加波苏两党的会谈,商议按照《华沙条约》对波兰出兵的问题。毛泽东立即召开政治局常委会议商量,会后毛把苏联驻华大使尤金召到卧室,自己穿著睡衣出场宣布:“如果对波兰出兵,我们将支持波兰反对你们,并公开声明反对你们武装干涉波兰”。吴冷西的描述是,当时苏联大使直紧张出汗,连说“是、是”。(40)接著毛又派刘少奇和邓小平前往莫斯科为苏波双方“劝和”。“此后,差不多每天晚上,政治局常委都在毛主席家里开会,研究我党代表团从莫斯科发来的电报,商量我党代表团与苏波代表团会谈中出现的问题。”(45)苏联最后未出兵,波兰工人党领袖哥穆尔卡曾对中共表示感谢,说“波兰党和波兰人民忘不了中国党的支持”。(46) 10年后毛泽东曾在政治局常委会上说,当时苏联没有向波兰出兵是因为中共表态产生了影响。这次“劝和”的另一收获是,苏联同意发表一个声明,承认过去在处理社会主义国家关系方面有错误,不符合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平等原则,今后要根据平等、不干涉内政原则处理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5]就这样中共正式在国际共运的舞台上开始扮演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