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心雕龙》神思观与神话思维血脉相连,二者不仅在诉诸神秘、超越时空和心物交融方面不谋而合,而且其精神升华的前提状态更是浑然融通。反思理性主义与科学至上的纰误,回归神话及其思维,将有助于这种“神思”在 21世纪文学创作中的重新崛起。
【关键词】 神思观;神话思维;契合;回归
神思,作为中国古代最常用、最基本的艺术想象或构思方式,汉魏六朝时期多有论及,在韦昭、曹植和宗炳等人之后〔1〕,陆机《文赋》对神思的基本特征展开论述。刘勰吸收陆机观点,在《文心雕龙》中专设《神思》篇,并把神思的基本特征归结为“思理为妙,神与物游”,且将其列为创作论的总纲性论题,认为是“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形成了“体大虑周”、“寡二少双”〔2〕 ( P3) 的文心神思观。
《文心雕龙》中的神思,主要指的是艺术想象变化莫测。这种想象,一如古人所言:“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既能冲破身观所限,又能跨越时空所阻,其本质上就是主体感情与艺术表象相融相游、和谐运动、向着审美意象方向发展的内涵丰富的心理活动,即刘勰所说的“神与物游”。从“万涂竞萌”的浮想联翩,到“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的虚拟幻象,从“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的移觉激情,到“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与“神用相通,情变所孕”的意象生成,审美情感(情、神)与艺术表象(物、象)两大神思基本要素始终交织融合在一起,须臾不曾相离。但是,要出色地完成这种艺术想象,还需要必要的前提和条件,那就是神思前的“虚静”和平时的“积学”、“酌理”、“研阅”与“训致”等等。倘能掌握这些重要的神思法则,即可“垂帷制胜”,成就卓越的艺术创造。
神话思维,是原始初民对其周围现实的一种普遍认识和把握世界的思维模式。神话思维与原始初民的心智能力紧密相联。原始初民的心智发展水平还处在一个比较低级的阶段,思维主体和客体还不能明确区分,在人和外界自然之间存在着一种“互渗”关系,〔 3〕 ( P69) 即:在原始初民眼里,自然万物就和自己一样,拥有活泼的灵魂、意志和情感,能够和人进行神秘的交往。因此,原始先民眼中的世界是一个充满奇异色彩和生命活力的世界。他们相信有超自然的力量主宰,相信精灵与神怪的普遍存在,他们崇拜图腾与祖先,信仰巫咒与天帝。与此相联系,原始神话思维也以“万物有灵”为核心,以“天人合一”为原则,展现出人与自然互渗规律和时空混沌观念,表现出直观感性、充满情感和富于想象力等特征。因此,神话思维实际上是一种象征性或隐喻性的思维模式,它与《文心雕龙》所阐释的神思观之间存在着许多浑然一致的契合点,其不仅相似相通,而且还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同。
一、神乎其神:奇妙神思与神话幻觉不谋而合
《神思》篇以为:“文之思也,其神远矣。”艺术想象或构思神妙莫测,变化万端,故所谓“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然而,这一神妙恰似“神助”,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所以,刘勰称“伊挚不能言鼎,轮扁不能语斤,其微矣乎!”就是说,商汤时期最著名的烹调大师都不能说清楚自己成功烹饪的奥妙所在,最著名的斫轮工匠轮扁对于自己运用斧头的技巧,也只能说“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 4〕,这一论调近乎“天才论“,可谓“神乎其神”,神秘至极。
这种艺术想象的神秘性与神话思维中的神秘性不谋而合。原始神话的神秘性世人公认。在科学知识极度贫乏的远古时代,面对纷繁变幻的自然万物和氏族生活,原始人类无法给出科学的分析和正确的解答,只能运用自己的本能幻觉和充分发挥想象,来解构其神秘而丰富的内涵。在他们看来,自然万物或是神秘的,或是恐怖的,或是有魔力在幕后操纵的,从而引起了他们不自觉的恐惧、敬畏、痴迷、惊喜或顶礼膜拜等原始本能。在渴望与神秘的自然万物进行本能交往的同时,原始人类培育了原始口头文学——神话诞生的沃土。于是,在人类原始思维的产物——神话中便常常出现奇异的幻象和古怪的情节。比如《山海经》中每当出现龙凤神话形象时,总是伴有祥和安乐的歌舞音乐;楚辞《九歌》中歌舞表演场面则总是天地之间幻象纷呈。神话中所蕴含的这种神秘体验,也许正是神话之所以感人的魅力所在。当然,原始人类反映在神话中的思维与后世人们的思维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它是一种神秘的非理性的思维。在这些原始神话中,我们也许能够看到原始初民所没能看到的东西,但却根本无法体会到他们所想象得到、而现代已不存在甚至古代实际上也不存在的东西。〔 5〕 ( P435-436) 所以,以口头流传的原始神话,对原始初民来说具有彻底的神秘气氛。在语言和时代的隔绝下,它就显得愈加神秘。所以,要体验这种神秘的气氛,也只能透过宗教神话式的想象来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