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本文分六部分,首论宋代律赋不可一概否定,次论宋代律赋的内容多为议政之作,次论宋代律赋限制很严,非学优才高不能为,四、五两部分论宋代律赋的演变,有“步武前贤”与“横骛别趋”两种体式,最后一部分论诗赋考试和宋代律赋对宋代文学的影响。
【关键词】 宋代 律赋 王安石变法
一 “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
唐宋科举,出现了一种多用于考试的律赋。律赋就是骈赋,只是限制更严,故历来为文学史家所不取,认为没有什么文学价值。如吴纳云:“唐宋取士限韵之制,但以音律谐协、对偶精切为工,而情与辞皆置弗论。呜呼,极矣。” ① 现在一些赋史专著,更认为律赋似乎完全不值一谈。
其实对律赋不可一概否定。康熙《四朝诗选序》云:“熙宁专主经义而罢诗赋,元祐初复诗赋,至绍圣而又罢之,其后又复与经义并行。” ② 可见除熙宁、元丰、绍圣年间外,宋代都以诗赋取士,至少兼试诗赋。而且宋代律赋并非尽为应试之作,既有试前习作,也有入仕后有感之作,因此,宋人文集往往存律赋甚多,田锡现存赋二十四篇,有九篇律赋。王禹偁现存赋二十七篇,十九篇为律赋。夏竦现存赋十四篇,十二篇是律赋。宋祁现存赋四十五篇,二十四篇为律赋。范仲淹现存赋三十八篇,三十五篇为律赋,堪称宋代律赋大家。文彦博现存赋二十篇,十八篇为律赋,占十分之九。刘敞现存赋三十篇,律赋达二十二篇。南宋文集中的律赋较少,但楼钥《攻 集》存赋十五篇,尽为律赋。对于数量如此可观的宋代律赋,文学史家不应视而不见。
宋代律赋不仅数量大,而且佳作也不少。刘敞(1019—1068)《杂律赋自序》云:“当世贵进士,而进士尚词赋,不为词赋,是不为进士也;不为进士,是不合当世也。” ③ 宋人为入仕计,不得不从小练习诗赋,因此名篇佳作,代不乏人。否定律赋者往往说律赋限制太严,其实文学如戴着枷锁跳舞,限制越严而又越能自由驰聘,就越能表现作者的才华。正如律诗限制很严,但仍出现了大量名家名作一样,律赋限制虽严,也不乏名家名作。所谓“但以音律谐协、对偶精切为工,而情与辞皆置弗论”,考试恐怕也只能如此。现在不是什么都讲量化吗?音律、对偶的得失,考官是可以量化的,而情与辞就只能凭感觉了。其实宋代律赋也不乏情辞并茂之作,即使应试时仓卒所作的律赋也是如此。
彭大翼云:“宋真庙朝徐奭作《铸鼎象物赋》,有‘王臣威重’之句;蔡齐作《置器赋》,有‘安天下于覆盂’之句,皆以文辞理致擢为第一。仁庙朝吕臻作《富民之要在于节俭赋》,有‘国用既省,民财乃丰’之句,上方崇俭,亦擢第一。” ④ 叶适云:“诸律赋皆场屋之伎,于理道材品,非有所关。惟王曾、范仲淹有以自见,故当时相传,有‘得我之小者,散而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为山川’;‘如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倘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之句。” ⑤ 宋庠云:“王沂公(曾)所试《有教无类》、《有物混成》赋二篇,在生平论著绝出,有若神助云。” ⑥ 《有教无类赋》已佚,仅存残句,见欧阳修《归田录》卷下。以“虚象生在天地之始”为韵的《有物混成赋》还存世,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吴处厚评《有物混成赋》云:“王曰:‘不缩不盈,赋象宁穷于广狭;匪雕匪斲,流形罔滞于盈虚。’则宰相陶钧运用之意,已见于此赋矣。”⑦ 邵伯温云:“王沂公初作《有物混成赋》,识者知其决为宰相,盖所养所学发为言辞者,可以观矣。” ⑧ 秦观应进士试所作的以“汾阳征虏,压以至诚”为韵的《郭子仪单骑见虏赋》,历来为论赋者所激赏。孙奕称其“押险韵而意全若此,乃为尽善” ⑨ 。杨慎云:“《单骑见虏赋》,秦少游场屋程试文也……此即一篇史断,今人程试之文,能有几此者乎?”⑩ 李调元云:“宋秦观《郭子仪单骑见虏赋》……叙事工整,竖义透快,兼能摹写一时情景,以此步武坡公,殆有过之无不及也。” 11以上所举徐奭、蔡齐、吕臻、王曾、范仲淹、秦观诸赋,都是举场仓卒所作,仍可以写得“文辞理致”俱佳,不但可以表现“理道材品”,还可以表现自己的志向气度(“有以自见”)。
论宋代律赋,不得不论及对王安石废除诗赋考试的激烈争论,因为从这一争论不难看出律赋的利弊。苏轼反对废除诗赋考试,他在《议学校贡举状》就说:“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 12神宗晚年曾欲恢复诗赋考试,未及行而薨。朱弁《曲洧旧闻》卷三 13引苏轼语云:“予见章子厚(惇),言裕陵(神宗)元丰末,欲复以诗赋取士。及后作相,为蔡卞所持,卒不能明裕陵之志,可恨也。”又云:“科举自罢诗赋,士趋时好,专以三经为捷径,非不观史,而于所习经外,他经及诸子,无复有读之者,故古今人物,及时世治乱兴衰之迹,亦漫不省。”甚至到了“古有董仲舒,不知何代人”的程度。哲宗元祐初恢复诗赋考试,苏轼在《复改科赋》 (卷一) 中又说:“祖宗百年而用此,号曰得人;朝廷一旦而革之,不胜其弊。”与苏轼类似的观点很多,叶适亦谓王安石“废赋而用经,流弊至今,断题析字,破碎大道,反甚于赋” 14。沈作喆云:“本朝以词赋取土,虽曰雕虫篆刻,而赋有极工者,往往寓意深远,遣词超诣,其得人亦多矣。自废诗赋以后,无复有高妙之作。” 15
二 “赋者古人规谏之文”
范仲淹曾编辞赋总集《赋林衡鉴》,并为之序:“律体之兴,盛于唐室。贻于代者,雅有存焉。可歌可谣,以条以贯。或祖述王道,或褒赞国风,或研究物情,或规戒人事,焕然可警,锵乎在闻。”他把所收赋分为叙事、颂德、纪功、赞序、缘情、明道、祖述、论理、咏物、述咏、引类、指事、析微、体物、假象、旁喻、叙体、总数、双关、变态二十门,门各有序。所收多为唐人律赋,“古不足者,以今人之作附焉” 16 。由此不难看出唐宋律赋题材的广泛,而宋人律赋多为议政之作。
“赋者古人规谏之文” 17 ,古赋多曲终奏雅,赋的主要内容为铺陈排比,仅结尾点明其规谏之意,所谓劝十而讽一。但宋代律赋多以赋的形式议政,很多律赋仅从题目就不难看出是议政议军之作,如田锡的《开封府试人文化成天下赋》、《南省试圣人并用三代礼乐赋》、《御试不阵而成功赋》之类。王禹偁以“君有庶民,如得天也”为韵的《君者以百姓为天赋》18 ,是一篇表现儒家治国理念的议政赋,极写得天意即在得民心:“勿谓乎天之在上,能覆于人;勿谓乎人之在下,不覆于君。政或施焉,乃咈违于民意;民斯叛矣,同谪见于天文。”宋祁以“畿制千里,尊大王国”为韵的《王畿千里赋》 19 ,极论“畿制千里”,目的就在于“尊大王国”。赋云:“王有一统,人无异归。中四方而正位,画千里以为畿。总大众之奠居,式昭民极;据方来而处要,以重皇威。”《赋话》卷五称此赋“流播艺林,奉为楷式”。这大概就是王《四六话序》所说的“一变山川草木、人情物态,归于礼乐刑政”吧。
欧阳修以“推诚应天,岂尚文饰”为韵的《进拟御试应天以实不以文赋》,其引状云:“考试进士文辞,但取空言,无益时事。……谨拟御题撰成赋一首,不敢广列故事,但直言当今要务,皆陛下所欲闻者。”欧阳发《先公事迹》 20云:“庆历二年,御试进士,以‘应天以实不以文’为赋题,公为拟试赋一道以进,指陈当世阙失,言甚切至。”此赋开篇点题云:“天灾之示人也,若响应声;君心之奉天也,惟德与诚。固当务实以推本,不假浮文而治情。”然后以“臣请述当今之所为,引近事而为证”领起,举“去年大旱”、“去年河东地频动”、“康定元年三月,黑风起,白日晦”、“今春二月”雨冰以为证。再以“应以实者,臣敢列而言之”领起,列举“当今要务”,如“慎择左右而察小人”,“宜究兵弊而改作”,“德音除刻削之令,赦书行赈济之权。然而诏令虽严,州县之吏多慢;人死相半,朝廷之惠未宣”等等。这篇赋的内容,确实堪称“直言当今要务”,“指陈当世阙失”的进谏表,难怪陈师道讥其赋只是“一片之文押几个韵尔”。
宋代律赋还有不少咏史赋,如楼钥以“渡江击楫,誓清中原”为韵的《击楫誓清中原赋》 21 ,咏晋将祖逖率部渡江,中流击楫,誓复中原云:“愤晋元攘敌之未暇,有祖逖奋身而不顾。扬船以往,方乘天堑之流;击楫而言,誓复皇都之故。”全赋以气势胜:“国雠未雪,壮夫请行。击长楫以前渡,誓中原之复清”;“一鸣而英气先奋,再鼓而群心已降。志必复于故土,誓有如夫大江。吐我赤心,忽形言于剡木;指夫白水,期净扫于中邦”。这是一篇借古以讽今的咏史赋,其结句“方今矫矫虎臣,皆欲济河而焚舟,下视祖生之事业”就点明了全赋主旨。
宋代的咏物赋,也往往是借咏物以议政,范仲淹以“如岁大旱,汝为霖雨”为韵的《水车赋》 (卷二○) :“器以象制,水以轮济。假一毂汲引之利,为万顷生成之惠。扬清激浊,诚运转而有时;救患分灾,幸周旋于当世。有以见天假之年,而王无罪岁者也。”结处推进一层,谓水车虽好,仍不如贤人在位而风调雨顺:“至如贤人在辅,德施周普,五日一风,十日一雨,则斯车也,吾犹不取。”吴处厚《青箱杂记》卷一评此结语云:“意谓水车唯施于旱岁,岁不旱则无所施,则公之用舍进退亦见于此赋矣。盖公在宝元、康定间,遇边鄙震耸,则骤加进擢,及后晏静,则置而不用,斯亦与水车何异?”这就叫“寓意深远”。
三 “非学优才高不能当”
宋初孙何《论诗赋取士》云:“诗赋之制,非学优才高不能当也。破巨题期于百中,压强韵示有余地。驱驾典故,混然无迹;引用经籍,若己有之。咏轻近之物,则托兴雅重,命词峻振;述朴素之学,则立言遒丽,析理明白。其或气韵飞动,而语无孟浪;藻绘交错,而体不卑弱。颂国政则金石之奏间发,歌物瑞则云日之华相照。观其命句,可以见学植之深浅;即其构思,可以觇器业之大小。穷体物之妙,极缘情之旨,识《春秋》之富赡,洞诗人之丽则,能从事于斯者,始可言赋家者流。” 22 这段话充分说明了律赋在破题、立韵、引经据典、构思命句、体物缘情等各个方面都要求很严,确实“非学优才高不能当”,而宋代的“学优才高”者很多。
宋代律赋多以经史为题。以经为题如王禹偁以《易·系词下》的“尺蠖之屈,以求伸也”为韵的《尺蠖赋》 (卷二) ,即截取其“尺蠖”二字为题。蠖,又叫尺蠖,昆虫名,谓尺蠖之所以弯曲,是为伸展其身体。全赋主旨即阐明以屈求伸:“蠢尔微虫,有兹尺蠖,每循途而不殆,靡由径而或跃。惧速登之易颠,固将前而复却。”他称美尺蠖“时行则行,时止则止”,“知进知退,造几微于圣人;一往一来,达消长于君子”,“每委顺而守道,不躁进于多歧”,“其行也,健而不息;其气也,作而不衰”,“昧其机,循其迹,不知我者谓我进寸而退尺;探诸妙,赜诸神,知我者谓我在屈而求伸”,对不知屈伸者深不以为然,“懿夫微物,尚有伸兮有屈;胡彼常流,但好刚而恶柔”,表示要师尺蠖:“尺蠖兮慎行止,明用舍,予将师之,庶悔吝而盖寡。”以史为题如田锡的《鄂公夺矟(同槊)赋》,是歌颂唐代名将尉迟敬德的,取材于《新唐书·尉迟敬德传》。
宋代律赋讲究起承转合,首尾呼应,实为明清八股文之先声。起首必须破题,“破巨题期于百中”,田锡以“叶落南翔,云飞水宿”为韵的《雁阵赋》23 开篇云:“绝塞霜早,阴山顺飞。有翔禽兮北起,常遵渚以南归。一一汇征,若隈行之甚整;嗷嗷类聚,比部曲以相依。当乎朔野九秋,湘天万里,风萧萧兮吹白草,雁嗈嗈兮向寒水。单于台下,繁笳之哀韵催来;勾践城边,两槊之幽音惊起。”《赋话》卷五云:“如此起法,恰好是雁阵先声。”结句必须照映起句,范仲淹以“君德通远,天马斯见”为韵的《天骥呈才赋》 (卷三) ,以“天产神骥,瑞符大君。偶昌运以斯出,呈良才而必分”起,以“客有感而叹曰:马有俊灵,士有秀彦,偶圣斯作,为时而见,方今吾道亨而帝道昌,敢昧呈才之便”结,以“天马呈才”喻秀士的“为时而见”,前后相映。结语不是起语的简单重复,往往有所引申,范仲淹的《金在镕赋》 (卷二○) 的“正意”是“求试”,希望“圣人”能像良冶铸金那样使自己成为国器:“士有锻炼诚明,范围仁义。俟明君之大用,感良金而自试。居圣人天地之炉,亦庶几于国器。”但这一“正意”只在结尾处轻轻一点,而全赋的主要内容是以“良冶铸金”喻“上之化下”,所谓“观此金之义,得乎为政之谋”。李调元《赋话》卷五《新话》五认为此赋善于驭题而不为题缚:“文正借题抒写,跃冶求试之意居多,而正意只一点便过,所谓以我驭题,不为题缚者也。”宋代律赋常以对句起,而以散句结,李调元评文彦博以“明识经旨,能若神矣”为韵的《经神赋》结句云:“文彦博《经神赋》结处云:‘盛德昭然,遗芬若此,神兮神兮,与百神而有殊,吾亦祷之久矣。’恰好作结,不露押韵痕迹,亦是神来之笔。”
宋代律赋限韵更严。洪迈云:“唐以赋取士,而韵数多寡,平侧次叙,元无定格 24。……自大和以后,始以八韵为常。唐庄宗时,尝复试进士,翰林学士承旨卢质,以《后从谏则圣》为赋题,以‘尧舜禹汤倾心求过’为韵。旧例,赋韵四平四侧,质所出题乃五平三侧,大为识者所诮,岂非是时已有定格乎?国朝太平兴国三年九月,始诏自今广文馆及诸州府、礼部试进士,并以平侧次用韵,后又有不依者,至今循之。”25 宋代律赋的押韵一般皆沿唐庄宗时已形成的“定格”,限以八韵,并按所限韵依次而用,平仄相间,韵字嵌于文中,以表明他们“压强韵”而有“余地”。只有那些“横骛别趋”的赋家才偶不遵守这些“定格”,如欧阳修的《鲁秉周礼所以本赋》 (卷七四) 以“鲁公之后,其本周礼”为韵,但赋中实际却以“其鲁公本周礼之后”为序。苏轼《三法求民情赋》 (卷一) 以“王用三法,断民得中”为韵,实际却以“中断民得王用三法”为序。宋代律赋的句式富于变化。由唐至宋,律赋之法度渐密,对偶句式以四四、六六、四六、六四为常式,四六、六四所用为隔句对。但在仁宗朝以后,宋代律赋的句式多有突破这一常式者,有二五、二六、二九、三三、三五、三三六、三七、三三七、四四六、五二、五五、五六、六四、六五、七四、七六、八四、八六、九九句式,兹不尽举,仅举颇为特殊者如下。二六、二九句式如:“于外,故右贤而贵爵;于内,故尚亲而立爱。贵爵,然后知王官之不可乱;立爱,然后见人道之不可废。” (刘敞《三命不 逾 父兄赋》) 三三六句式如:“和其光,同其尘,毋 恤 骜民之怨;出乎类,拔乎萃,岂嫌举世之非?” (刘敞《贵知我者希赋》) 三三七句式如:“为真王,为假王,悟陈平蹑足之语;趣刻印,趣销印,用张良借箸之筹。” (楼钥《高祖好谋能听赋》 )四四六句式如:“名位不同,彼乡饮也,或不齿之为尚;少长有礼,此宗室也,宜入事而勿佻。” (刘敞《三命不逾父兄赋》) 宋人律赋中常用流水对,以收一气贯注之效,如:“果能扶神器之阽危,拯遗黎之沉溺,长淮以北也,复见夫冠带;大河以南也,悉除夫荆棘,不渝江上之盟,坐制目中之敌。”( 楼钥《击楫誓清中原赋》) 在欧阳修的《进拟御试应天以实不以文赋》中,还有三十八字的长联:“阳能和阴则雨降,若岁大旱,则阳不和阴而可推;阴不侵阳则地静,若地频动,则阴干于阳而可知。”
宋人律赋用典较唐人律赋少,所用典往往有如己出。《赋话》卷五云:“宋文彦博《鸿渐于陆赋》云:‘翻迅羽以嗈嗈 ,弋人何慕;冲层峰而翩若,阳鸟攸居。’运成语如自己出。又:‘将候雁以同宾,羽翮既就;与时龙而共起,燕雀焉知?’则自然合拍,并忘其成语矣。”苏轼以“神圣功用,无捷于酒”为韵的《浊醪有妙理赋》 (卷一) ,赋题为杜甫《晦日寻崔戢、李封》诗成句 26,晚年贬官海南时所作27 。“浊醪有妙理,庶用慰沉浮”正是此赋主旨,赋一开头即予点明:“酒勿嫌浊,人当取醇。失忧心于卧梦,信妙理之疑神。浑盎盎以无声,始从味入;杳冥冥其似道,径得天真。伊人之生,以酒为命。常因既醉之适,方识此心之正。”全赋围绕这一主旨,驱使与酒有关的典故:“得时行道,我则师齐相之饮醇;远害全身,我则学徐公之中圣”;“酷爱孟生,知其中之有趣;犹嫌白老,不颂德而言功”;“又何必一石亦醉,罔间州闾;五斗解酲,不问妻妾。结袜廷中,观廷尉之度量;脱靴殿上,夸谪仙之敏捷。阳醉地,常陋王式之褊;乌歌仰天,每讥杨恽之狭。我欲眠而君且去,有客何嫌;人皆劝而我不闻,其谁敢接”;“独醒者,汨罗之道也;屡舞者,高阳之徒欤?恶蒋济而射木人,又何狷浅;杀王敦而取金印,亦自狂疏”。以上几乎句句用典,而所有典故都在借“外寓于酒”说明“内全其天”,以抒发他贬官海南时的心境。李调元《赋话》卷三《新话》三云:“宋苏轼《浊醪有妙理赋》云:‘得时行道,我则师齐相之饮醇;远害全身,我则学徐公之中圣。’穷通皆宜,才是妙理。通篇豪爽,而有隽致,真率而能细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宋代律赋多以议论胜,但也有一些律赋缘情体物,长于描写。田锡的《春色赋》、《晓莺赋》、《春云赋》、《雁阵赋》均以描写胜,如《春色赋》 (卷九) 云:“明霞淡霭,初发色于楼台;清奏雅歌,始均和于律管。言其状也,则明婉而融怡;状其体也,则暄妍而□曦。宫漏昼永,天光日迟。散梨花兮似雪,垂柳线兮如丝。古渡轻波,望孤舟之去矣;平芜落日,惜晴山之远而。大都芳景之妍,物华非一。”他的《鄂公夺矟赋》 (卷九) 也把鄂公尉迟敬德与齐王李元吉比武夺 一段史实演绎得有声有色:“二人乃策马交驰,锋芒若飞。千人看,万人窥,广场喧阗而将裂,高殿崔嵬而欲欹。一驰一骤,乍合乍离。红尘涨天地,杀气飘旌旗。若两虎斗而未知生死,二龙战而不辨雄雌。天颜为之动容,神武为之增威。莫不鬼出神藏,风驰雨走。金吾之列卫旁震,武库之五兵潜吼。或左兮或右,或前而或后。或翻身相避,或挺身以诱。王谓我艺必胜,公谓彼 可取。俄而齐王之矟,已在鄂公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