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以教书授徒和替人撰述为生。许多江湖诗人饱读诗书，学问渊博，名气很大，前来向其求学问道和讨取文字的人络绎不绝。这些学生和求见者一般都有一些钱物作为进见之礼，这些东西也成为江湖诗人的经济来源之一。

刘克庄到了晚年，已是文坛元老，社会地位很高，前来拜见和品题文字的人特别多，使得他应接不暇，难以招架。曾说:“余少嗜章句，格调卑下，故不能高，既老而遂废不为。然江湖社友犹以方昔虚名相推让。虽屏居田里，载贽而来者，常堆案盈几，不能遍阅。” 52 按当时习俗，替人撰写题跋、修改文稿或为人捉刀代笔等，都是有酬劳的。如刘克庄说:“余为方孚若作行状，其家以陆放翁手录诗稿一卷为润笔。” 53 陆游手稿自然是珍贵之物，以此可见报酬不薄。今日从《后村先生大全集》中可以看到此类文字相当多，而其他江湖诗人也不乏此类作品。如张辑有《代寿张辰川》、《代寿李夫人》、《代寿赵饶州》;董杞有《代寿》、《代寿某帅》二首、《代寿帅书》三首等等，不一而足。如此可知，这也是一笔颇为可观的收入。

至于弟子拜见老师，奉上见面之礼的，可从刘克庄《题庐陵罗生诗卷》中找到实例，此诗云:“门巷萧然人迹少，华裙客子袖文过。织千机锦非常巧，熏一错香已觉多。持赠白云情厚矣，暗投明月愧如何。桃花水暖鲈堪脍，恨不相携买短蓑。” 54 首联中的“华裙客子”指的是前来造访的学子罗生。颔联说的是罗生拜见刘克庄时，既“持赠白云”，又“暗投明月”，可见奉上的这份礼物分量很重，使老师都感到有点担当不起。

以教书授徒来谋求生计的江湖诗人也不少。有的主持过书院，如盛烈尝主西湖阆风书院 55 ;章粲尝主絜矩书院 56 。有的是设席讲授，如江湖诗人敖陶孙曾在教授学生方面获得过特殊礼遇。据刘克庄记载，敖“少贫以学自奋，尝游于潮，潮人争执弟子礼。淳熙庚子乡荐第一，律赋传海内为式。下第客吴中，吴士从者云集。巨家名族卒虚讲席，竞迎致” 57 。再如高翥早年曾习科举，下笔辄异。应试不第后弃去，“以教授为业” 58 。还有如薛师石，在家乡积极组织文会，“每有文会，必高下品评之。一时诗人，多服其见” 59 。有的虽不开班讲学，却精心辅导一批弟子。如戴复古晚年回到台州老家之后，在他的周围很快聚集起一群弟子，其中不少人还是他子侄辈的亲戚。这些弟子经常向他请教学问，还陪他聚会和郊游，戴复古则利用这种机会教他们诗法。据《台州府志·文苑传》记载，戴复古“或携从孙 昺、槃、服辈探梅观鹤，为诗酒之乐”。当时还写下了不少诗篇，从这些诗篇的题目中可以窥见他们当年活动的内容和频繁唱和的情况。其中如戴东野《侍屏翁游屏山，分得水字》、《屏翁领诸孙小集亦龙弟野亭，君玉即席有诗，次韵》、《春日偕兄弟侍屏翁游晋原，分得外字，因集句而成》、《次韵屏翁观梅》、《侍屏翁领客游雪山，分得生字》、《偕兄侍屏翁探梅屏山，分得空字》、《己亥九日屏翁约诸孙登高西屿，阻风舟行不前，遂会于吾家山海图之上，酒边屏翁有诗留题，因次韵》等等。其他还有戴竹洲、戴菊轩、戴南隐等人的同题《次韵屏翁》诗等。明代马金在搜访戴复古作品时，曾发现宋末元初台州戴氏诗人有近三十人之多，他在《书石屏诗集后》中颇有感慨地说:“以见台郡人物之盛，戴氏诗派之远。” 60 可见后人认为，台州这个诗文兴盛局面的形成是与戴复古当年所起的指导作用分不开的。应当说，这些江湖诗人固然培养教育了一批弟子，不过他们自己也能从中获取一些经济上的利益，使自己的生活得以维持。 

注 释

①关于江湖诗人的干谒活动，此前张宏生先生已经作过较为深入的研究，对探索江湖诗人的经济问题起到了导夫先路的作用，详情可参见其《江湖诗派研究》第二章《文化传统的倾斜——江湖谒客的生活形态及其他》和附录二《南宋江湖谒客考论》，中华书局1995年版。另有李越深《论江湖诗人与江湖诗味》一文，亦值得一读，载《浙江社会科学》1995年第4期。本文拟从如何谋生的角度，对江湖诗人当年的生存状态再作进一步的挖掘。

②元方回选评、李庆甲集评校点《瀛奎律髓汇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③详见《论姜白石的词风》，夏承焘校、吴无闻注释《姜白石词校注序》，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④《次尧章饯南卿韵二首》其一，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336页引。

⑤《次姜尧章赠诗卷中韵》其二，《姜白石词编年笺注》，第335页引。

⑥参孙玄常《姜白石诗集笺注》，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94页。

⑦周密《齐东野语》卷一二“姜尧章自叙”，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12页。

⑧《送张叔夏西游序》，戴表元《剡源集》卷一三，宜稼堂丛书。

⑨刘过《挂搭松窝》，《全宋诗》第五十一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31841页。

⑩《上袁文昌知平江五首》其五，《全宋诗》第五十一册，第31852页。

11在《宋诗纪事》卷五六中引《山房随笔》，说辛弃疾对刘过有一个先拒后纳的过程，此不赘述。

12岳珂《桯史》卷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2页。

13此词为《沁园春·题黄夫人书壁后》，收录在《全宋词》第三册，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142页。张茂鹏点校《游宦纪闻》，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4页。

14此词为《沁园春·御阅还上郭殿帅》，收录在《全宋词》第三册，第2142页。

15 16岳珂《桯史》卷六“快目楼题诗”，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71页。

17《全宋诗》卷二八五九，第34136页。

18元吴师道《吴礼部诗话》，见《历代诗话续编》中册，中华书局1983年版。

19《笔记小说大观》第六编第三册。

20《次韵杜运使见赠》，金芝山校点《戴复古诗集》卷六，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180页。

21《居官》，《江湖小集》卷五三，《四库全书》第135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

22重修《余姚县志》卷二三，周炳麟撰，清光绪年间。

23《题梅庵柴君自书所作诗后》，《剡源集》卷一八，宜稼堂丛书。

24参黄宗羲《宋元学案》卷二五“龟山学案”，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25《方寺丞新第》，《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六。

26见《宝谟寺丞诗境方公行状》，《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六六。

27《懒不作书，急口令寄朝士》，《戴复古诗集》卷一，第19页。

28《戴复古诗集》卷一，第7页。

29《戴复古诗集》卷四，第115页。

30 32《戴复古诗集》卷六，第165页。

31《戴复古诗集》卷一，第19页。

33参见向以鲜《超越江湖的诗人》第二章，巴蜀书社1995年版，第91页。

34《李时可诗序》，《剡源集》卷八。

35《戴复古诗集》卷六，第183页。

36《园亭即事十首》其一，《戴复古诗集》卷一，第7页。

37《市舶提举管仲登饮于万贡堂有诗》，《戴复古诗集》卷一，第19页。

38 40《梅屋吟》，《江湖小集》卷六九。

39《水心文集》卷三八，《叶适集》，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135页。

41《臞庵敖先生》，《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八。

42《端平诗隽序》，《江湖后集》卷一，《四库全书》第1357册。

43《两宋名贤小集》，第299页。

44赵汝回《瓜庐集序》，《江湖小集》卷七三。

45详见夏承焘先生《行实考》，载《姜白石词编年笺注》，第287页。

46见《龙洲集原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47《题薛景石瓜庐》，《永嘉四灵诗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53页。

48《梅屋诗稿》，《江湖小集》卷七五。

49明张羽《白石道人传》，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附录一集事，第321页。

50刘克庄《孙花翁墓志铭》，《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〇。

51《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二。

52《送谢旿序》，《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六。

53《诗人玉屑》卷五“艺熟必精”条，宋魏庆之编、王仲闻校勘，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119页。

54《全宋诗》卷三〇四二，第36280页。

55采用张宏生先生的说法，见《江湖诗派研究》附录一，中华书局1995年版。

56《江湖后集》卷一四有其《 矩书院示学子》诗。

57《臞庵敖先生》，《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八。

58《全宋诗》卷二八五八高翥简介，第34117页。

59赵汝回《瓜庐集序》，《江湖小集》卷七三。

60《戴复古诗集》附录二，第3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