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时期官修书目著录的图书对象而言,较之于汉代官修书目,政府收藏图书的范围明显扩大。在传统图书的基础上,更将注意力投注到外域文化成果的吸收与介绍,并将它们容纳到传统图书类目之中。以《隋志》为据,经部小学类,著录有鲜卑语五卷、鲜卑语十卷、鲜卑号令一卷(周武帝撰)、婆罗门书一卷(附注梁有扶南胡书一卷)、国语十五卷、国语杂物名三卷、国语御歌十一卷、外国书四卷。编目者在小序中对它们进行解释道:“自后汉佛法行于中国,又得西域胡书,能经十四字贯一切音,文省而义广,谓之婆罗门书。”“又后魏初定中原,军容号令,皆以夷语。后染华俗,多不能通,故录其本言,相传教习,谓之国语。”这些图书的内容都是对外域语言文字的介绍。不同民族文化的交流,最大的障碍当然是语言,因此对不同语言的沟通,是开放的时代最迫切的要求。又史部地理类,著录有佛国记一卷、游行外国传一卷、张骞出关志一卷、外国传五卷、北荒风俗记二卷、诸番风俗记二卷、突厥所出风俗事一卷。其足迹远涉中国西北部陆路所及之地。这些西行见闻,记载了那一时代人们对西方的了解与社会的开放。子部则著录了许多外域有关科学技术方面的书籍。如子部医方类,著录有龙树菩萨药方四卷、西域诸仙所说药方二十三卷、西域波罗仙人方三卷、西域名医所集要方四卷、婆罗门仙药方二十卷、婆罗门药方五卷、耆婆所述仙人命论方二卷、乾陀利治鬼方十卷、新录乾陀利治鬼方四卷、龙树菩萨和香法二卷、龙树菩萨养性方一卷,等等医书。热爱生命的中国古人,很早便累积了丰富的中医经验,然而他们并不囿于传统经验,而是积极地吸取外域医学的精华,以此来完善传统中医科学。又子部天文类,著录有婆罗门天文经二十一卷、婆罗门天文一卷、婆罗门羯伽仙人天文说三十卷、摩登伽经论星图一卷;子部历数类,著录有婆罗门算法三卷、婆罗门阴阳算历一卷、婆罗门算经三卷;子部兵书类,著录有杂匈奴占一卷,等等。这些不同类型的有关外域科技文化成果的介绍,皆从不同的角度丰富与完善了传统书目的内容。特别是对西域佛教经典的著录与介绍,更将外域的宗教思想推向中国内地,并使它很快在这片宽松开放的沃土之中扎下根来。《隋志》统计的佛经总数多达1950部、6198卷,大有喧宾夺主、欲与传统儒家经书争一高低的架势。《隋志》中所反映的这些外域文化成果,正是民族融合时期文化开放的必然结果。
二、儒学独尊的因袭与偏离
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剧烈动荡,人们思想产生极大的变化,传统儒学遭到全面的挑战与冲击。官修书目,则由于官方意识的渗透,极力维护儒学独尊的统治地位,而儒学失落的事实又不可避免地在官修书目中同时反映出来,传统儒学独尊的因袭与偏离,构成了这一时期官修书目的又一时代特色。
就儒学自身的发展而言,频繁的战争,带来了人口数量的锐减,这促发了人们对人生问题的重新思考。据公元263年与280年的两次人口统计, 曹魏人口数为4432881 , 蜀汉人口数为940000 , 孙吴人口数为2300000,三国人口总数只有7672881。晋武帝统一全国后,人口总数也只有16163863(注:梁方仲:《中国历代户口、田地、田赋统计》甲表一,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页。), 这是中国历史上人口最小的一个统计数。人生短促,朝不保夕,传统儒学无法回答许多诸如此类的现实问题,而各朝统治者又好恶不同,如魏武好法术、魏文慕通达等,儒学获取名利的致用功能完全丧失。儒学自身的发展,更走进了层层相因、步步抄袭的死胡同,正如皮锡瑞在《经学历史》中所言:“汉人最重师法。师之所传,弟之所受,一字毋敢出入”(注:皮锡瑞:《经学历史》,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77页。)。《汉志》斥之为“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记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后进弥以驰逐,故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儒学自内而外已完全丧失了原有的活力与吸引力,文人学士们纷纷抛弃儒学,转而玄谈。而佛、道二教在这特定的历史时期正好迎合了世人的心理,并得到统治者上层的支持,很快兴盛起来。思想观念的变化,导致学术研究重心的转移。佛、道经书的数量很快赶上并超过传统儒家经书,对历史经验的重视,又使史书迅速发达起来,而原有的儒家经书却在这失宠与战乱中不断散失。“永嘉之乱,《易》亡梁丘、施氏、高氏,《书》亡欧阳、大小夏侯,《齐诗》在魏已亡,《鲁诗》不过江东,《韩诗》虽存,无传之者,孟、京、费《易》亦无传人,《公》、《谷》虽在若亡。”(注:皮锡瑞:《经学历史》,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60页。)儒家经书在各类图书中的领先地位已不复存在。
面对现实图书的变化,揭示时代文化主流现象的官修书目,在客观记载时代文化成果的同时,不顾学术重心的转移,极力挽回日渐失落的儒学的统治地位,一如既往地将儒家经典首列在各类图书之先,并且这一影响波及到私撰书目的编制,使当时所有的书目无一例外地成为传统儒学的捍卫者。创始于汉代官修书目的尊儒模式,已不再包含图书本身的主次,而纯粹成为一种观念的宣扬。当时现实图书各类数量的对比,我们可以从仅存的《七录》分类表与《隋志》中的统计数看出。《七录》虽为私撰书目,但广采博收,力求全备,其著录的图书,可作为当时现实图书情况的重要参考。
《七录》著录图书的顺序及总数分别是:
经典录 591种 710帙 4716卷
纪传录 1020种 2248帙 14888卷
子兵录 290种 553帙 3849卷
文集录 1042种 1375帙 10755卷
术技录 505种 606帙 3746卷
佛法录 2410种 2595帙 5400卷
仙道录 425种 459帙 1138卷
《隋志》著录图书的顺序与总数分别为:
经部 627部 5371卷 集部 554部 6622卷
史部 817部 13264卷 道经 377部 1216卷
子部 853部 6437卷 佛经 1950部 6198卷
这一对比清楚地表明,虽然儒家经典首列书目第一,但儒家经典数目仅为佛教经书的四分之一,并大大落后于史部、子部图书,与集部图书不相上下。这无疑反映了儒家学说在现实生活中的失落,而官修书目对儒家经书的极力抬举,只能证明,对历代统治者而言,儒家思想作为加强统治的工具,其政治功能始终无以取代。以梁武帝为例,梁武帝佞佛到屡次舍身佛寺,有菩萨皇帝之称,但谈到治国经天下,他则另有所见,他曾下诏:“建国君民,立教(儒教)为首。……宜大启痒斅,博延胄子,务彼十伦,弘此三德,使陶钧远被,微言载表。”又说:“朕思阐治纲,每敦儒术,轼闾辟馆,选次以之。”(注:《梁书·武帝纪》,中华书局196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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