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代不同的时期,史学有着不同的表现和特点。以明代发展百
余年为界,分前
(洪武 至正德朝
)、后
(嘉靖以后
)两个时期来描述明代的史学状况是比较可行的,这种说法已 为史学界所公认。正如德国学者
傅吾康先生在其《明代的历史著述》一书中所指出的,
“明代统治近
300年,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时期,其间的变化也影响到
了历史编纂学
” ,
“虽然革新是在一个长时期内逐渐发展的,但整个来说,明朝最后
100年的历史著述 与最初
100年的区别相当大,区别明显地表现在质量和数量上
”[1](P777)。而目前史学 界对明代前期史学的研究,多集中于其中某一方
面的问题
(注:如
朱仲玉《宋濂和王祎的史学成就》
(《史学史研究》
1983年第
4期
);吴振清《洪武朝编辑史鉴书述论》
(《史学史研究》
1993年第
1期
);
向燕南《史学与明初政治》
(《浙江学刊》
2002年第
2 期
)等。
),整体性的论述并不多见
(注:综
合性的研究文章主要为钱茂伟《明代前期史学特点初探》
(《华东师
范大学学报》
1998年第
3期
)一文,该文从
“理学笼罩史坛
”、
“当代史编撰衰弱不振
”、
“西洋史地学异军突起
”、
“反理学史学初露端倪
”四个方
面探讨
了明代前期史学的特点。
),本文意在从政治影响、思想因素、修史
制度等方
面 探讨明代前期史学衰落的原因及表现。
明代前期即洪武至正德年间,史学仍很活跃,仍可看到一
系列大规模的修史活动。洪武元年
(1368)十二月,太祖
朱元璋的大军攻陷元大都,将
“一代天骄
”成吉思汗的子孙 驱进漠北,统治秩序刚刚确立,官方就立刻本着
“国亡史存
”的修史原则着手编修前朝 正史
——《元史》。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两开史局,神速地将
210卷《元史》纂辑完毕 ,成书之速,居历代正史之首。永乐元年
(1403)至五年,明廷动用
了二千
余人的力量, 经过两次修订,完成
了22937卷的《永乐大典》,为中国古代类书之最;永乐十四年
(14 16),翰林院儒臣黄淮、杨士奇等奉敕编成《历代名臣奏议》
350卷,自商周迄宋元,分 类有
64门之多;弘治十年
(1495),明孝宗宸衷独断,命令设馆修纂《大明会典》,记述 有明一代的典章
制度,经过正德年间的增修续订,这部会典已经有
了180卷的规模。这一时期,实录、方志的编修也贯穿不断
(注:关于明代前期纂修的方志,有洪武时期的 《大明志书》、《大明清类天文分野之书》、《寰宇通衢》,永乐年间的《天下郡县志书》,景泰年间的《寰宇通志》和天顺年间的《大明一统志》等。
)。因而,言明代前 期的史学走
向衰落,并不意味着指此时期的史学活动停滞不前,而是从史学发展的整体 意义上来讲,在这一
系列大规模史学活动的背后,已经透视出
了封建史学走
向衰落的信息。
一、 对史学功能的强制与利用
中国古代的史学和政治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史书可以彰善瘅恶,可以考论得失,可 以遗鉴将来,由于它对政治统治发挥着重要作用,历代统治者对史学都非常重视。这种重视一方面促进了史学的发展与兴盛,另一方面却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统治者对史学的干 涉。
从明初官修的《元史》中可看到一个迥异于其他各部正史的现象,那就是《元史》纪 传均不作论赞,其纂修凡例云:“据事直书,具文见意,使其善恶俱见,准《春秋》及 钦奉圣旨事意。”[2](P4676)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元史》不作论赞的因由很大程度上 是出于明太祖的“御断”,这亦是政权干涉史学的一个例子。反映在明初史学上,对史 学强制利用最为明显的体现是大规模“史鉴”类书籍的编纂。从吴元年(1364)十一月,一部“集古之奸恶事实,以恒词直解之”[3](卷21,丙午十一月丙辰),劝戒公卿子弟的《公子书》编成,这类书籍的编写可谓绵延不断。吴振清先生曾罗列出洪武年间“以 古今史事教诲和儆戒世人”的书籍,共计有二十余部(注:参见吴振清《洪武朝编辑史 鉴书论述》,(《史学史研究》1993年第1期),其中所列从龙凤十一年至洪武二十八年 ,间有简要解题。),这种潮流直至宣德朝而不衰(注:如永乐二年的《文化宝鉴》、永 乐五年的《内训》、永乐十七年的《为善阴骘》;宣德年间的《外戚事鉴》、《历代臣 鉴》等。)。分析这些“史鉴”类书籍,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其中的三大特点:
其一,训诫对象广泛。上层统治者的目的是要为各个阶层的人们都树立应当遵循的规 范和准则,于是有了“采汉唐以来藩王善恶可劝戒者为书”[3](卷80,六年三月癸卯) ,训诫藩王的《昭鉴录》,就有“采辑秦汉唐宋为臣悖者百有余事,赐群臣及都官诸生 讲授,使知所鉴戒”[3](卷179,十九年十月辛亥),这类训诫大臣的《志戒录》;有了 “稽考汉唐宋功臣封爵食邑多寡名号虚实为书”[3](卷226,二十六年三月甲戌),颁示 功臣,以遏其奢侈的《稽制录》,就有警告外戚的《外戚事鉴》;有了灾异应于帝王的 《存心录》,就有“汉唐以来灾异之应于臣下者”[3](卷177,十九年三月壬午)的《省 躬录》。针对丞相的有《相鉴》,针对武臣的有《武士训戒录》,针对后宫的有《女戒 》、《内训》,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上自君主、皇后,下至功臣、文官、武将,亲如太子、诸王、外戚,疏如庶民、工商,无不陷入这些书籍布置的训诫网罗。这些书籍或 者通过历史人物的实际例子,或者通过因果报应史料的汇集(如《存心录》、《省躬录 》、《为善阴骘》)来达到正人心、励风俗的教化目的。明太祖在接受《精诚录》的进书时说:“朕阅古圣贤书,其垂训立教大要有三:曰敬天、曰忠君、曰孝亲。君能敬天 ,臣能忠君,子能孝亲,则人道立矣”[3](卷15,十六年二月乙丑),考察这些史鉴书籍,它们的修撰宗旨皆不能脱出这三个方面。
其二,与当代政治密切相连。我们可以看出,一些史鉴书完全是应时而生的,洪武十 二年《臣戒录》、洪武十三年《相鉴》的成书是因为宰相胡惟庸谋反事败而起,洪武二十二年的《昭示奸党录》与李善长获罪赐死有关,洪武二十六年的《逆臣录》与蓝玉谋 反相连,这说明史学的鉴戒功能已经得到了政府的强化利用。
其三,这类史鉴书大部分都属史抄性质,根据需要,选取切合政治口味的资料汇编成书,或者“集古之忠良奸恶事实”,或者“纂录历代诸王宗戚宦官之属悖逆不道者”, 很难说有什么史学价值,难怪李晋华先生于《明代敕撰书考》自序中将这些劝惩之作斥为“皆甚无聊”。
宣德以后,这类史鉴书的编纂有削弱的趋势,但仍有陆续的编辑。景泰四年(1453), 景帝饬令大臣修成《历代君鉴》。成化十八年(1482),明宪宗又编辑成《文华大训》一书,并于上谕中说:“朕惟古昔帝王之有天下,必立言垂训以贻子孙,……肆我高皇帝《储君昭鉴录》、太宗文皇帝《文华宝鉴》及《圣学心法》,宣宗章皇帝《帝训》四书垂示炳若日星,……乃与万机之暇,博阅载籍,自孔、孟、濂、洛诸儒之论述,伏羲、 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以及汉、唐、宋诸贤君之蹈覆与我祖宗之谟烈, 皇考之戒饬,凡有切于储副今日之所学,与夫异日之所行,采汇为编,名曰《文华大训 》以授太子。”[4](卷235,十八年十二月庚午)依然可见洪武、宣德时期纂辑史鉴书的影响与遗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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