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把古典舞《黄河》作为新"古典舞"的标志."新"与"古"合一是共时状态,二者拆开又是历时状态,而在这时间维度上的最终选择,是看《黄河》要"说什么"和"怎么说"?第四乐章伊始,男女演员漩涡似的跑向(而非圆场步)中间定位的人,一个、两个、五个、七个,人流在凝聚,每个人都直臂向上举起手来,五指张开(而非兰花指或按掌)。在民族危亡的时刻,现代舞的"足蹈"与"手舞"已经是一种必须使用的言说方式,不分男女,无需再"欲前先后,欲左先右"地划圆.
其实,现代舞也有风格与个性的冲突.有的学者用:"前期现代舞"和"后期现代舞"把它们划开,有的学者则用"后现代舞"、"后后现代舞"勾勒出其内部的差异与冲突,这些都是时间维度的思考.
其次,我们再探究风格与个性在空间维度的关系.
一位编导这样描绘风格与个性:"风格是别人的,个性是自己的;风格是重复的,个性是变化的,风格是铁,个性是火."应该再加上一句:如果在空间上将二者合一,那么铁与火就会炼出钢.从舞蹈史的角度看,许多风格性极强的舞种都是由个性介入而生发出新的风采,使原有舞种更加完善.
1832年,意大利籍的塔里奥在法国创作出"自己的"和"自己女儿的"芭蕾剧《仙女》,白纱裙与足尖鞋带来和轻盈把意大利发轫的古典融入了法国人的浪漫中.在这种大语境中,塔里奥为女儿精心构建小语境-----从"飞行"、"大跳"到"脚尖功",它们为浪漫主义芭蕾创造了身体语言的专用语汇.
1936年,曾在塔里奥《仙女》中主演的丹麦籍舞者奥古斯特布农维尔大胆地把"别人的"东西化为"自己的"的.他吸收了本属法国人的《仙女》,把它搬上了哥本哈根的舞台,并改编为丹麦派的名作,而原来的"法国版"反倒失传了.一部《仙女》纵贯意大利、法国、丹麦的欧洲南北空间,永恒的立在了芭蕾史上.
这种整合的范例在中国舞蹈史上也有,古代的《霓裳羽衣舞》是唐王朝与"天竺国"印度的整合,现代的《红色娘子军》是中国与前苏联的整合,由《丝路花雨》登台而确立的敦煌舞派更是处在多个文化艺术空间的交汇点上."别人的"中间有"自己的","自己的"中间亦有"别人的".
在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的考察后,可以得出结论性的东西:一,作为审美的身体语言的自由表达,风格应是为个性服务,正像我们今天不断地借助外来语进行汉语的自由表达一样-----从"jeep"(吉普车)到"ok".二,作为文化的身体语言的自由表达,个性应该为风格所辨识,正像我们在汉语表达时,不管使用多少外来语,都无法改变汉语的"话语霸权".
这里可以用英国人马休的《天鹅湖》为结论做一点阐释。这个舞剧没有讲述美丽的童话故事,而是把目光描准了人的内心世界,描准了人物的性格.内心世界的复杂性和性格的多样性需要用相应的身体衙言去挖掘,因此,种种风格便集合在马休个性的麾下,作为现代芭蕾舞剧,马休为我所用地把传统的开绷直的风格进行了性格化处理.母后体态挺拔直立,双臂交叉在胸前,肘部向外,傲慢、冷瘼且具攻击性;王子同样挺拔直立,但那是僵直地双臂紧贴身体,尽力缩小失去母爱又没有自由的生存空间。与此同时,马休还把其他风格的舞种纳入进来:他用现代舞的地面动作和蜷缩、弯曲、奔跑表现王子自卑、消沉和得不到关爱的压抑;而带有原始土风舞味道的"男四小天鹅舞",则把躁动的、移情的、暴躁的无意识情绪宣泄出来。在这里,风格不再是千人一面的族群认同,而转化成了一个个生命的迹象.
关于结论二,我们可以用以中国胶州秧歌为素材的《一片绿叶》为例。这是一个获奖的但却有争议的民间舞剧目。争议所在,是其中的现代舞所表露的个性是否淹没了素材所规定的风格?的确,为了表现现代女性心灵的孤傲、自我和探讨的轨迹,跳转以及许多衔接动作取代了传统的娇羞的自娱自乐的程式,比之同一素材的《沂蒙情怀》和已然"现代化"的《扇妞》更贴近现在时态。但剧目中的女性又决非"也许是要飞翔",因为胶州秧歌的拧、辗、抻、韧和"三道弯"已经明显地把它约束在了土地上,约束在了中国汉族的齐鲁文化圈内。只不过这些风格要素在表演的幅度、速度和力度上发生了变异,以一种"陌生化"的效果呈现出来。还好,经过观众和评委的"族群认可",《一片绿叶》最终被授予了第六届桃李杯民间舞女子组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