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犹太人身份证曾被加注民族,这使战后法国极力抹平种族界限
现行法国居民身份证,标注姓名性别身高出生地日期,没有民族一栏
其实在地理距离都被现代交通方式逾越的今日,每个国家都不可能关闭国门,在国内政治中,完全回避种族话题,“种族主义”的帽子,也不仅仅为发达国家特备,尤其是多民族国家,稍有不慎就会招致责难,被扣上“种族迫害、民族歧视”的罪名。法国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在短短的几个世纪之内,由一个种族属性相对单纯的国家,转身成为一个“世界人种博物馆”,在移民问题和处理少数民族关系等问题上,获得的经验和取得的教训,其实很值得拿来镜鉴。
1789年8月26日,法国人受到《独立宣言》的启发,发布了《人权和公民权宣言》(Déclaration des Droits de l\'Homme et du Citoyen),但是要彻底地实施这一纲领性文件,将公民权落实到每一个肤色不同的法国籍公民身上,及时是在今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法国政府为了消除各种形式的种族歧视,客观地讲,付出了很多努力,1994年在法国刑法典225条第2款中,还将“工作场所的种族歧视行为”,列为刑事犯罪。法国欧莱雅公司在2001年招聘导购小姐时,曾经要求代理活动的公关公司选用B.B.R(bleu.blanc.rouge法语“蓝白红”,暗指“纯种法国白人”)年轻女性,不选用北非、黑非洲和亚洲女性应聘,此案曾经在法国掀起轩然大波,2007年审结,以欧莱雅公司付出巨额罚款而落槌。
但是种族歧视行为的处罚,面临着取证艰难、即使定罪也难以让受害人获得赔偿、即使获得赔偿受害人也难以在原工作地继续工作,等等一系列操作层面的问题。譬如在2008年法国一家国有电信公司承包法军某工程后,在招聘工作人员时,要求应征某通信技术岗位的工程师,必须是B.B.R法国人,此案被一个北非裔法国工程师揭开盖子,他由于不是“三代以上土生法国白人”而落聘,然而这一案件最终由于通讯工程“涉及国家安全”的保密理由,不了了之。
法国政府对“种族歧视”这个词的态度也是非常暧昧的,法国政府在应对国际组织“人权委员会”(Human Rights Committee)质询时,对“少数民族”的定义即表示反对,因为法国政府认为,所有法国国籍人,都是法兰西民族的一分子(Article 2 of the French Constitution eliminates even the idea of particular minorities.),翻遍法国宪法,是找不到对少数民族及其自治权利的记述的。而根据法国宪法第二条,法语是法兰西共和国的唯一合法语言(Art. 2. - La langue de la République est le français)。这意味着法语是法国人在学校里接受的唯一授课语言,其它的法国少数民族语言,譬如阿尔萨斯语、布列塔尼亚语、巴斯克语、科西嘉语,则不作为宪法保护的国家语言存在。欧洲有一条有关保护地方少数民族语言的公约,但法国不接受。而联合国《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中的第27条中对少数民族权力保护的规定,在法国不适用,因为“法国政府认为在法国“没有‘种族、宗教、语言层面上的少数民族’”***
所谓的“少数民族政策”,就是把他们和多数民族成员一样对待。
我们应该注意到,法国成为了一个“多元文化并存”的社会,但还不是个“多元文化融合”的社会,各种文化和人种大杂烩,但是关起家门来,基本还是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这一现象在法国国内民族政策上可以找到原因。
很多欧洲国家和法国一样,曾经是简单民族和种族结构的国家,而漫长的宗教战争也掩盖了教派冲突下的民族矛盾,和高卢-罗曼民族一样笃信罗马天主教的少数民族科西嘉族、巴斯克族、阿尔萨斯族,历经了共同的拉丁文化洗礼和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第一、二帝国,和五个共和国的共同历史境遇,已经牢牢地捆在一起,无论经济结构上抑或文化形态上,都具有很强的向心力,在这种背景下的分离主义始终是少数派运动。
而真正的问题,开始于法国20世纪60年代,在当时的大规模国家现代化建设浪潮中,法国由于急缺劳动力,引入了大量北非、西非,和东南亚前法语殖民地地区的移民工人,这些工人,通过亲属团聚程序,召来了他们的家人,在法国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移民聚落”,他们中的很多人,加入了法国国籍,而成为法国人。不管承认与否,由于种族和文化的巨大差异,尽管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子孙,都接受了法国教育,他们还是成为了事实上的“法国少数民族”。在法国,“少数民族问题”,浮出水面,也是近年来的现象。
客观的说,法国政府是希望通过一个“完全无差别对待”的“同一法则”,来对待少数民族问题,这种做法既不同于美国的“正歧视(positive discrimination)原则”,即通过给予少数族裔在升学、就业方面的特别优待,来弥补由于少数族裔天生缺乏语言竞争力和社会资源带来的缺陷,也不同于中国设立“民族自治区”和给予“少数民族发展优惠”政策,加强少数民族对国家的向心力的做法。这几种做法的优劣,笔者在这里不做评判,但是事实是,法国这种富有浓重理想主义色彩的“完全同一”民族政策,在经济发展放缓,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被放大的20年代末期,开始暴露出它的积弊。
由于文化的天然向心力,老乡找老乡,来自同一地区的外来移民,往往聚集在一处,而相近的较低经济能力和消费水平,又把他们推向了法国政府为低收入者兴建的郊区HLM(廉租房),原本混杂居住的法国居民,渐渐退出搬到别处,土生法国人,和移民后代的法国人,在很多城市各自画出了阵营,在某些法国城市郊区,移民比例已经远远超过了土生法国人的比例,譬如巴黎北郊的“塞纳-圣丹尼”区,居民结构中超过七成是来自北非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移民,实际比例可能更高,因为很多房东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并不住在那里。这种现象造成了一种后果,这些聚居区的青年,文化上越来越和法国主流文化格格不入,身份上遭遇到严重的地区歧视,非但找工作受到影响,连挂着93省(“塞纳-圣丹尼”省代号)车牌的车辆都比较容易受到警察的抽查。而高达百分之四十的失业率,也恶化了这些移民街区的治安环境,崇尚暴力的风气,正在毒化着生活成长在这些街区的青少年,2008年法国一部电影《穿裙子的日子》,深刻地反映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