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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东坡词中的“清”(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郑园  点击:次  时间:2001-08-18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如果说这种袭用只是因为涉及到某个特定词,并不能说明东坡有特别的用意或情感在其中,那么继续考察第四类中其他用语例,则可于东坡对“清”的趣尚及对其内涵的深层开掘有较深的了解。

如《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一首。词中用了两个“清”字:“尽道清歌传皓齿”,“雪飞炎海变清凉”。东坡此词乃有感于歌儿柔奴之语而发。在序中叙及柔奴随主南迁,不以为苦,反而答东坡云:“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这与前面分析《满江红》的“箪瓢未足清欢足”的人生体悟很相似,也正是柔奴令东坡敬赏之处。故词中东坡说柔奴美妙的歌声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南国的炎热,使人们的心境变得宁静和畅起来。“清凉”,即言宁静的心境。这个词已不止在感觉的层面,而深入了内心的境地。同样的意境,更明显的一个例子是《念奴娇》(凭高眺远),这是首中秋怀远之作。“清凉国”,表面可解为“清冷宁静的地方”,词中指代月亮,即《明皇杂录》里记载嫦娥所在的“广寒清虚之府”。东坡在词里描写了一种在寂寞清冷环境中宁静旷远之心境。尘世中不能解的人生忧烦,月夜下登高望远,心绪为之澄清,襟怀为之广大,人如处于无何有之乡,所谓“人在清凉国”矣。“清凉”的意思,分明已含有了道家“抱神以静”的意味。

在东坡的词作中还有单独用“清”字描摹人的气度风韵的,其亦源于魏晋以来对人物品评时“清”所积淀的内涵,如《定风波》(今古风流阮步兵)。这首词题为“送元素”,东坡把好友杨元素比作晋代人物阮籍,称赏他淡泊知止、任情不羁的风度气态。阮籍与“清”固有着亲密的关系,其《清思赋》把“清”推及到言语、心境等日常行止的各个方面,显现出一种对超拔绝尘气质追慕的心境,故而能“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 (《晋书》卷四九《阮籍传》) 。东坡以阮籍比之元素,无怪乎要说“空留风韵照人清”了。

3.东坡的精神气质与“清”的关系:对“清”的频繁使用及赋予“清”丰富的多义性,向我们呈现了东坡的一种执着的审美趣味。而这趣味的生成除了文化传统的积淀之外,另一个因素还由于东坡个人的精神气质,他在长期浮沉不定的生活际遇中所坚守的洁身自好的处 世态度,以及他面临生死之际的淡然适然的态度。

“清”在东坡身上的体现,有两个方面。一是他以清流自任的经世情结,一是他的“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赤壁赋》) 的立身原则。据子由记载,东坡少时便奋厉有当世志。晋人范滂澄清天下、临难不屈的气概,终其一生导引着东坡,使之虽遭逢种种命运升沉,乃至面临“魂飞汤火命如鸡”的莫知死生之境,也依然能够守持如故。东坡一生都处于新旧党的激烈斗争中,但他始终能抱道而居,不为时俗左右。“乌台诗案”,年老投荒,都不能改变他的初衷,所谓“举世混浊,清士乃见”——惟当此际遇之时,最能见出东坡的品节。

毛滂在《上苏内翰书》中曾论及当时附庸谄羡风气之烈,在这样的时风之下,东坡犹能够特立独行。在《与杨元素》中谓:“昔之君子,惟荆是师;今之君子,惟温是随。所随不同,其为随一也。老弟与温,相知至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也。”在朝时敢于抗颜以争,在外时亦能慎独而抱道一也。东坡在黄州时期生活窘俭,日用乏给,且所闻见者亦足困人。在常人不能耐的孤苦中,他完成了自己一生最看重的三书中之两书——《易》和《论语》的注,他的淑世情怀于此可见。若无澄静的心怀,难用心于学问诸事。作于同时期的小文《记承天寺夜游》,最能印证东坡此一心迹: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月光的清朗澄澈,月影下竹柏的摇曳幽姿,虚静之心与宁谧之景交融流贯,才生出如此清幽之境。东坡自命为“闲人”,即清闲少事,幽然独处,从容淡静者。东坡能在困境中作得个“闲人”,自然因其一贯的品格。孤高自赏,其“清”非东坡而谁与?

在黄州寂寞自清的况味中,与东坡往还的人物,是参寥子这样的方外人和徐君猷这样的重节义之士。如东坡《参寥泉铭并叙》云:“予谪居黄,参寥子不远数千里从予于东坡,留期年,尝与同游武昌之西山。”东坡曾称参寥诗“清绝,与林逋上下”,可见参寥的个人气质亦属东坡所赏慕的“清”类。这些乐于与东坡数晨夕的素心人,不也正从一个侧面映托出东坡本人的“清”吗?

东坡常以“清”字誉人,除上面提到的参寥之外,他如苏州定慧寺长老守钦的“清逸超绝”,成都宝月大师唯简的“清亮敏达”,钱塘海月大师的“清通雅正”,好友王定国的“凛然而清”等等,都是东坡“见之自清凉”的人物,自此亦可返照出他个人的独特气质。更何况东坡亦曾在元丰七年作《别子由三首兼别迟》其二中,想象自己与子由“两翁相对清如鹄”,可见他是以“清”自许的。

至于东坡对外物的态度,作于熙宁十年徐州任上的《宝绘堂记》中,可看出如下识见: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譬之烟云之过眼,

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 念也。

人们当其于虚静之境时也似乎可以通达“齐死生”,但往往迷于当下的日常行为,不能领略人生的真义和坚持个人的操守。东坡则能于真实中体悟玄远,于细微处见出大道。东坡所了悟的不仅是书画奇物,而是作为“物”的本身。早在熙宁七年,他在得超然台之乐时已经表达了这层意思:“人之所欲无穷,而物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盖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 (《超然台记》) 这自然是承袭庄子“游于外物”的哲学。这样的“适然”到了黄州时期由于境遇之故而终臻于《赤壁赋》中物我两化的境界。

从早期的清刚到后期的适然,东坡的思想气质变化了,诗文的格调也随之由“清”走向“淡”。“淡”是“清”的至高境界。东坡追慕渊明的,不正是这人生“淡”的真味吗?东坡的“清”,是在“才清”之外不断地加进人生的底色,使得反映在诗文词中的这个“清”,愈加地丰赡,同时亦愈加地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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