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斋读书志》成书以来,深为版本目录学家所重,历代目录著作多有探讨其分类、叙录之得失者,如明焦竑《国史·经籍志》卷三《簿录类》,清张宗泰《鲁岩所学集》卷六《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等,这些,在孙猛《郡斋读书志校证》一书的附录二《历代著录及研究资料汇编》里已有详载,兹不赘述。
较为集中地对《郡斋读书志》内容进行较大规模辨证的是刘兆祐的《晁公武及其郡斋读书志》和孙猛的《郡斋读书志校证》。
刘著凡一百八十九页,十余万言,其目录如下:
序
第一章 晁公武之生平(第一节 晁公武之爵里;第二节 晁公武之家世;第三节 晁公武之事迹;第四节 晁公武之著述及治学之旨趣)
第二章 郡斋读书志之版本(第一节 衢本、袁本及其传本;第二节 关于所谓蜀本之讨论;第三节 姚应绩与后志之书之关系;第四节 赵希弁与附志;第五节 衢州本与袁州本之比较)
第三章 郡斋读书志之体例(第一节 郡斋读书志之体例;第二节 郡斋读书志之分类;第三节 郡斋读书志撰写叙录之义例)
第四章 关于郡斋读书志辨伪书部分之讨论
第五章 郡斋读书志所著录今世已佚之书
第六章 郡斋读书志之优点与缺点(第一节 郡斋读书志之价值;第二节 郡斋读书志对于后世之影响;第三节 郡斋读书志之优点;第四节 郡斋读书志之缺点)
附录一:附注
附录二:引用及参考书目
其中第四章对晁志中疑为依托之书详加论证,第五章详录晁志著录而今已不存或虽佚而后世有辑本的书目,对于深入研究《郡斋读书志》甚有助益。两章规模甚巨,约占全书一半篇幅。
孙著凡一四零四页(不含索引一二九页,索引为王立翔编),约百万言,其目录如下:
一 前言
二 凡例
三 衢本晁公武自序
四 袁本晁公武自序
五 郡斋读书志目录
六 赵希弁读书志目录
七 郡斋读书志
八 衢本游钧跋
九 读书附志
十 附录(1、晁公武传略附赵希弁传;2、历代著录及研究资料汇编;3、现存诸本叙录;4、郡斋读书志衢袁二本的比较研究)
十一 索引(1、书名索引;2、著者索引)
该书受王先谦合校本体例启发,以衢本为底本,合校以宋淳祐袁本整理本,并参校十一种善本,自书名卷数至小序解题,凡有异同详略,均予标明。而全书最见学力也最有学术价值之处在于疏证与考订,约六十万字,主要集中在对《郡斋读书志》衢、袁二本存在重要异文的地方;著录书属佚书或伪书者;编著人事迹不见正史者;解题中文意欠明、评论失当之处。略举数例:如卷六《圣宋掇遗一卷》作者袁本作余靖,衢本作欧阳靖,《校证》详引诸籍,证袁本之误。卷二《琵琶故事一卷》,公武云“未详何人所纂”,《校证》据《中兴书目》等补出作者为“段安节”。卷七《唐书音义三十卷》(袁本作《唐史音义三十卷》),公武云“未详撰人”,《直斋书录解题》亦循之,《校证》则引《续文献通考》,考出同安吕科著有《唐史音义》六十卷,并以审慎态度云:“未知是否《读书志》所载书之作者。”卷十七《王昌龄诗六卷》,解题云王昌龄江宁人,《校证》引傅璇琮《唐代诗人丛考》证昌龄为京兆人。卷七《百官公卿表一百四十二卷》,《校证》详考诸书所记卷数之异,得出“百四十二卷者实为李焘《续表》。”卷六《神宗实录二百卷》,解题仅二十一字:“右皇朝曾布等撰。起藩邸,止元丰八年三月,凡十九年。”《校证》则据《直斋书录解题》、《老学庵笔记》等详考《神宗实录》四修经过。卷十四《六贴三十卷》,解题云公武曾祖父晁仲衍曾为之注,《校证》则据宋王珪所撰墓志,清段玉裁《经韵楼集》,《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等,考知仲衍曾作《事类后集》,今《后集》不存,而注本残帙尚在[7]。卷十七《陆贽奏议十二卷翰苑集十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为解题有误,《校证》详考陆贽集流传中分合情况及书名变化,驳《提要》之说。以上诸说,均考证精严,令人信服。当然,《校证》亦偶有疏失处,如卷十六《大还丹契秘图一卷》,解题作“草衣洞真子玄撰。” 《校证》误以“子玄”为作者名,实“玄撰”乃“天上或仙界撰”之意,为道家著作习称(可参陈国符先生《中国外丹黄白法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但瑕不掩瑜,孙著无愧“晁氏之功臣,学界之福音”之称[8]。
三、结语
汪辟疆先生认为中国古代目录学包括几种:“第一说之主张纲纪群籍簿属甲乙者,则目录家之目录是也。第二说之主张辨章学术剖析源流者,则史家之目录是也。第三说之主张鉴别旧椠校雠异同者,则藏书家之目录是也。第四说之主张提要钩玄治学涉径者,则读书家之目录是也。”他主张前两种为目录学之正途,后两种为目录学之偏锋,定义说:“目录者,综合群籍,类居部次,取便稽考是也。目录学者,则非仅类居部次,又在确能辨别源流,详究义例,本学术条贯之旨,启后世著录之规。”[9]像《郡斋读书志》这类目录学巨制,既部次甲乙,又“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复有版本鉴别,还有提要钩玄,实兼有四种目录学功用。这就要求研究者具备深厚的学术素养,不仅局限于体例罗列,而且纵贯古今学术,知人论世,从中抉择出许多文化史意义来,就像陈乐素先生《略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中国史研究》1984年第2期)所做的那样。
遗憾的是,笔者寓目的研究论文多是机械的体例罗列,或根据《郡斋读书志》总序、小序直接推导出的简单结论,陈陈相因,少有新意,乃至沦为剽窃抄袭:如钱振新《〈郡斋读书志〉收录小说类目摭议》(《图书馆》1994年第2期)与龚礼明《〈郡斋读书志〉收录小说类目摭议》(《图书馆论坛》1993年第5期)完全雷同;贺霞《略论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在目录学上的贡献》(《图书馆建设》1997年第2期)大段雷同倪士毅《宋代目录学家晁公武和〈郡斋读书志〉》(杭州大学学报1980年第3期);王晓鸣《浅谈〈郡斋读书志〉》(《山东图书馆季刊》2001年第2期)与崔国光《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的版本源流和解题特点》基本相同,让人不胜感慨。
其实,晁公武及其《郡斋读书志》并非无题可作,刘兆祐的《晁公武及其郡斋读书志》只是将《郡斋读书志》与《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列表对比,弄清了《郡斋读书志》体例之源,而其流尚未有人细致研究,如果将《郡斋读书志》与其后诸多目录学著作做一系统比较,相信不无意义,刘跃进先生就曾提醒笔者注意《郡斋读书志》与《直斋书录解题》的区别,通过分类、作者、卷数、叙录的差异,总结宋代目录学的一些特点,由于时间原因,这项研究只好付诸日后。另外,根据自序、总序、小序及解题中的内容(尤其是子部),结合宋代学术发展的整体背景,亦可对晁公武的学术观念及其在《郡斋读书志》中的实践做一较为深入的观照。还有,晁公武的家族是宋代有名的学术世家,他学术思想中的家族因素也值得考察,如《郡斋读书志》中不断出现“景迂”之说,“景迂”即公武从父晁说之,在尊古周易、斥王弼易学上,两人就表现出鲜明的一致性。近闻南京大学中文系武秀成先生正从事《晁公武评传》的撰写,相信会推进对晁公武及其《郡斋读书志》的研究。总之,只要细心、耐心,学术研究是无止境的。
[1] 王文将公武生年定于1111年前后,卒于淳熙初年(1174)左右,按此生卒年不确。何新所《宋代昭德晁氏家族研究》第24页考辨:楼钥《攻媿集》卷一百八有《司法晁君(公谔)墓志铭》,公武为晁公谔(1105—1165)弟行,因定公武生于1105年后,孙猛《郡斋读书志校证》认为公武生于1102—1106年,综合二说,暂定公武生于1106年;另《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五十六载李焘为公武撰写墓志,李焘卒于1084年,故定公武卒于此前。
[2] 王德毅《晁公武研究》据《郡斋读书志》自序题:“绍兴二十一年元日”,以及公武时已知荣州,得出公武始知荣州至迟在绍兴二十年。孙猛亦据此得公武知荣州在绍兴二十一年,是为忽略“元日”之故也。
[3] 孙猛《传略》几乎将前人成果包罗殆尽,惟王德毅《晁公武研究》引张森楷《合川县志》,定公武知合州在绍兴二十五年、二十六年,此条材料孙猛未见,故只推测知合州在二十七年之前,又误将知合州系于知荣州前。
[4]王重民《〈郡斋读书志〉与〈直斋书录解题〉》,刘兆祐《晁公武及其郡斋读书志》皆据《后志》序,以为衢本多于袁本者,即袁本后志所收之书。然据孙猛研究,袁本《前志》加《后志》并不等于衢本,衢本收书稍多,可能系赵希弁疏漏所致。刘又引张元济跋,以为袁、衢之前,尚有蜀本,为袁、衢二本之所从出,惜不传于世。此当指杜鹏举刊本,为袁本所祖,非衢本所从出也。
[5] 此段袁本与衢本优劣之争参张元济跋与孙猛《郡斋读书志衢袁二本的比较研究》而成。
[6] 陈文此处有误,据孙猛研究,衢本四十五类,其中二十五类有小序,袁本《前志》四十三类,其中九类有小序。
[7]王义耀《郡斋晁氏家氏杂考》(《图书馆研究》1985第4期)中也有对仲衍注本的考辨,可以参看。
[8]参余力《晁氏之功臣、学界之福音:评孙猛〈郡斋读书志校证〉》,《上海高校图书馆情报学刊》1991第4期。
[9] 汪辟疆《目录学研究·目录与目录学》第5页,第10页,华东师范大学2000年版。该书1934年由商务印书馆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