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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小说与民间说唱之双向互动现象初探(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纪德君  点击:次  时间:2001-08-27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内容提要】
明代通俗小说多半在不同程度上脱胎于民间说唱;而它们一旦问世之后,往往又会成为说唱艺人取材、讲说的对象,从而对说唱艺术产生很大影响。明代艺人多数就是通过习诵稗官小说从事说唱表演的,他们的说唱对于通俗小说的传播以及明末清初一些通俗小说特别是英雄传奇的产生,都曾起过重要的促进作用。
 
【关键词】 明代/通俗小说/说唱/双向互动

    明代小说与民间说唱既各有所长,又相互为用,其双向互动现象甚为明显:一方面,明代通俗小说多半是在民间说唱基础上形成的;另一方面,在说唱基础上形成的通俗小说,往往又会回到说唱领域,为说唱艺术提供丰富的素材和叙事经验,有效地促进说唱艺术的繁衍和变化。因此,研究明代小说与民间说唱艺术的生成、发展与演化,把握它们的动态发展过程及其体现的艺术规律,就有必要对两者的双向互动现象略作考察。

    一

    明代的通俗小说多半在不同程度上脱胎于宋元以来的民间说唱,《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且不必论,即使是那些二三流的小说,亦曾多少得力于民间说唱的孕育。如《封神演义》、《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等,它们在成书以前,就曾以说唱形式在民间广为流传。明刊本《封神演义序》即云:“俗有姜子牙斩将封神之说,从未有缮本,不过传闻于说词者之口,可谓信史哉?”① 今按《平妖传》(该书题罗贯中编)第15回,就写了一个名叫瞿瞎子的平话艺人在雷太监家里讲说纣王妲己的故事。钱曾《读书敏求记》亦云:“盖三宝下西洋,委巷流传甚广,内府之戏剧,看场之平话,子虚亡是,皆俗语流为丹青耳。”② 其他如《隋唐两朝志传》,亦汲取了丰富的民间说唱成果,“其记太宗事,有太宗为李密所擒囚南牢之说;纪李密归唐事,有秦王十羞李密之说;纪美良川之战,有叔宝污敬德画像之说;纪征高丽事,有叔宝子怀玉与敬德子宝林争先锋之说,有莫利支飞刀对箭之说。凡此种种,皆戏曲及词话所演唱者,今犹可考。”③《残唐五代史演传》所叙故事也大半取自宋元以来的“说五代史”,该书风格粗犷,保留了大量说话痕迹。《春秋列国志传》所据之平话有《武王伐纣书》、《七国春秋平话》(前集就是现存的《孙庞演义》,后集为《乐毅图齐》)、《吴越春秋连相平话》等。如果将该书与各平话比看,可知其诸多情节均抄自平话,甚或文字亦同。《全汉志传》写吕后斩韩信,袭自《前汉书平话续集》。平话正集今已佚,然观续集开首言项羽兵败自刎事,可推知正集当叙楚汉争雄,亦应被《全汉志传》所蹈袭。《南北宋志传》之南宋部分叙五代史事,与《五代史平话》交错重合处甚多。戴不凡先生曾将二书对勘,指出“这部所谓《南宋志传》,许多地方简直是直抄《五代史平话》文字微加修改而成的”④。《北宋志传》卷首按语亦云是书乃“收集《杨家府》等传”。故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说:“后之章回小说如《三国志演义》等长篇的叙述,皆本于‘讲史’。”
    章回小说如此,话本小说也不例外。如《古今小说》卷十五《史弘肇龙虎君臣会》云:“这话本是京师老郎流传。”卷三十九云:“这段话本,叫做‘汪信之一死救全家’”。《警世通言》卷十一《苏知县罗衫再合》云:“这段评话虽说酒色财气一般有过。”其结尾又云:“至今闾里中传说苏知县报冤唱本。”卷十七《钝秀才一朝交泰》云:“听在下说这段评话。”卷十九云:“这段话本,则唤做‘新罗白鹞,定山三怪’。”《醒世恒言》卷二《三孝廉让产立高名》云:“说话的,为何今日讲这两三个故事?只为自家要说那三孝廉让产立高名。这段话文不比曹丕忌刻,也没子建风流,胜如紫荆花下三田,花萼楼中诸李,随你不和顺的弟兄,听着在下讲这节故事,都要学好起来。”卷三十五《徐老仆义愤成家》云:“说话的,这杜亮爱才恋主,果是千古奇人。然看起来,毕竟还带些腐气,未为全美。若有别桩希奇故事,异样话文,再讲回出来。列位看官稳坐着,莫要性急,适来小子道这段小故事,原是入话,还未曾说到正传。”这些话语即点明它们同宋元明说唱话本有着直接的继承关系。
    明代小说在民间说唱基础上形成后,往往又会成为说唱艺人取材、讲说的对象,从而对说唱艺术产生很大影响。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即说:“明代已有《三国》、《水浒》等成书,晚期并有《三言》等成书。所以明代的说书,大抵是根据文学作品再加发挥的。”⑤ 下面,我们即着重谈谈明代说唱及其所受通俗小说的影响。

    二

    关于明代说唱,由于资料缺乏,目前还只能从若干不太完整的记载中略窥其一斑。根据明刘辰《国初事迹》记载:“太祖命乐人张良才说平话。良才因做场,擅写‘省委教坊司’招子,贴市门柱上。有近侍入言,太祖曰:‘贱人小辈,不宜宠用。’令小先锋张焕缚投于水。”又明都穆《都公谭纂》卷上记载:“陈君佐,扬州人,善滑稽,太祖爱之。尝令说一字笑话,请俟一日,上许之。君佐出寻瞽人善词话者十数人,诈传上命。明日,诸瞽毕集,背负琵琶。君佐引之见上,至金水桥,大喝‘拜’。诸瞽仓皇下跪,多堕水者,上不觉大笑。”同书卷下还记载:“真六者,京师人,瞽目,善说评话。……居半月(河南),为人说评话,获布五十匹。”由此可知,明初评话、词话等是比较盛行的,其中不乏伎艺高超之辈,只是其身份卑微,常受到统治者的残害或捉弄。
    明初平话的盛行,从《永乐大典》著录的二十六卷“平话”亦可测知,即以每卷收平话两至三种计算,其所收平话亦相当可观。这数十种平话中当有不少产生于明初。只可惜这些平话文本已佚,名目不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曾云:“案《永乐大典》有平话一门,所收至夥,皆优人以前代轶事衍为俗语,而口说之。”⑥
    明中叶以后,宫廷中仍有专说平话以供帝王娱乐者。明郑晓《今言》卷一第九十二条云:“嘉靖十六年,郭勋欲进祀其立功之祖武定侯英于太庙,乃仿《三国志》俗说及《水浒传》为国朝《英烈记》。言生擒士诚,射死友谅,皆英之功……”沈德符《野获编》卷五《武定侯进功》亦谓《英烈传》乃郭勋自撰,以旌其祖之功,“令内官之职平话者,日唱演于上前,且谓此相传旧本”。其实,此书并无刻意颂祖之迹,且郑晓言“生擒士诚”者乃郭英,亦与小说所写沐英擒士诚者不合,郑晓或未见原书,只是据传闻臆测。早在弘治、正德年间,郎瑛就见过《忠烈传》(见《七修类稿》卷二十四“辩证类·郭四箭”)。该书主要出自平话艺人的讲说成果,书中说话痕迹灼然可见,郭勋也许对之做过整理、加工,然后再让“内官之职平话者,日唱演于上前”。这说明统治者不仅爱听平话,而且还别有用心地加以利用。
    当时,贵族之家、有钱之人也蓄养或招请说书人以供笑乐。沈德符《野获编》卷十八“冤狱”条记载:“其魁名朱国臣者,初亦宰夫也,畜二瞽妓,教以弹词,博金钱,夜则侍酒。”徐复祚《花当阁丛谈》卷五“书乙未事”云:“元美家有厮养名胡忠者,善说平话。元美酒酣,辄命说解客颐。忠每说明皇、宋太祖、我朝武宗,辄自称朕,称寡人,称人曰卿等,以为常,然直戏耳。”《金瓶梅》第三十九回云:“西门庆……被左右就请到松鹤轩阁儿里……原来吴道官叫了个说书的,说西汉评话《鸿门会》。”《醒世恒言》卷十三《勘皮靴单证二郎神》也记载:“过了两月,却是韩夫人设酒还席,叫一名说评话的先生,说了几回书。”另外,现存的明成化说唱词话十三种,是从西安同知宣昶之妻的墓中掘出的,这说明宣昶之妻生前很喜欢听人说唱词话,所以死后才会以这些词话唱本作为殉葬品。这些唱本结尾还常有这样的话:“今唱此书当了毕,将来呈上贵人听。”可见它是当年艺人在官宦人家讲唱时使用的脚本。今存《大唐秦王词话》也是一个喜欢“游情讲艺”(说唱)的士人诸圣邻,根据当时说唱艺人的“遗编”整理、修订而成(见书前《唐秦王本传叙》)。
    说唱艺人除了随时听命宫廷或达官贵人们的差遣或传唤,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市井闾巷、寺庙道观赶趁作场。明无名氏《如梦录·街市纪》专叙明代汴梁风俗景物,其中说:“相国寺每日寺中说书、算卦、相面,百艺逞能,亦有卖吃食等项。”明刘元卿《贤弈编》也记载:“沈屯子偕友入市,听打谈者说杨文广围困柳州城中,内乏粮饷,外阻援兵,蹙然踊叹不已。友拉之归,日夜念不置。曰文广围困至此,何由得解,以此邑邑成疾。”《金瓶梅》第十二回写元宵灯节百戏竞呈,也写道:“又有那站高坡打谈的,词曲杨恭;到看这扇响钹游脚僧,演说《三藏》。”明臧懋循《负苞堂文集》卷三《弹词小纪》曾说:“若有弹词,多瞽者以小鼓、拍板,说唱于九衢三市,亦有妇人以被弦索,盖变之最下者也。”明末清初人李玉《清忠谱》第2折《书闹》亦云:“城中玄妙观前,有一个李海泉,说得好《岳传》,被我请他在此间李王庙前,开设书场。”
    根据以上这些零星史料,不难看出明代说唱是比较流行的,特别是到了明末清初,还出现了以柳敬亭为代表的一批说书名家。清初黄宗羲《柳敬亭传》即云:“柳生之技,其先后江湖间者,广陵张樵、陈思,姑苏吴逸,与柳生四人者,各名其家,柳生独以能者著。”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一亦云:“评话盛于江南。……郡中称绝技者,吴天绪《三国志》,徐广如《东汉》,王德山《水浒记》,高晋公《五美图》,浦天玉《清风闸》,房山年《玉蜻蜓》,曹天衡《善恶图》,顾进章《靖难故事》,邹必显《飞驼传》……皆独步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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