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梦在《聊斋志异》文本叙事结构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除了以梦作为文本的主体外,有许多作品梦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或作告诫和预示的作用,或表现作品中人物的心理,或展示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或在一篇之中多次出现梦境,每个梦的出现又与前面的梦相照应,与故事的整体结构密不可分,表现出蒲松龄创作的自觉性。
【关键词】 记梦作品;叙事结构;创作的自觉性
蒲松龄是颇喜在作品中记梦的作家。他的《聊斋志异》共有作品四百九十余篇,有七十余篇与梦有关。其中不乏笔记形式的作品,更多的是一种艺术形式的创造。
《聊斋志异》有些记梦作品以梦作为文章的主体。如《续黄粱》、《凤阳士人》、《莲花公主》等。《莲花公主》依蜂房特征状人间府第;《梦狼》篇中的梦则预示着吉凶祸福,文本成为反映现实社会和作家心迹的映像。许多不太长的篇章,只是截取生活的一个片断,写出一种情态,一种心理。《王子安》中王子安的白日梦即揭示应乡试后放榜前醉卧中瞬间的幻觉。
《聊斋志异》中还有一些作品主体不是梦,但梦作为文本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其叙事的结构功能可分为四类。
第一类在梦境中出现的是神、城隍或已去世的家人。梦作为人与神灵交往的通道,对人物行动和未来将要发生事件的告诫和预示,具有神秘的权威性,令人敬服。这些神灵高高在上,能环视整个时空,对已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事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洞若神明。做梦者则显得弱小无力,为梦中神灵指示所左右。他们对神灵崇敬、仰视。
如《于江》篇中,于江父为狼所杀,于江杀二狼,皆非噬其父者。后梦其父曰:“杀二物,足泄我恨。然首杀我者,其鼻白;此都非是。”果然如此。《青梅》、《田七郎)、《金永年》篇中的梦都有上述特点。
但是此类梦并非完全庄重、严肃,还有戏谑、诙谐、荒诞、变形、寓示的特点,如《四十千》“新城王大司马,有主计仆,家称素封。忽梦一人奔人,曰:‘汝欠四十千,今宜还矣。’问之,不答,径入内去”。醒来后,妻生子。于是将四十千放人一室,子至三四岁,气绝,果用四十千。又有《骂鸭》篇,言邑西白家居民盗邻鸭烹而食之后,身生鸭毛,触之则痛,无术可医。后“夜梦一人告之曰:‘汝病乃天罚。须得失者骂,毛乃可落。’”而邻翁素有雅量,不骂,复求之,才骂。这样形成荒诞的戏剧效果:世间竟有求骂者,作为惩报的骂竟变成了施恩。又《男生子》言:“福建总兵杨辅,有娈童,腹震动。十月既满,梦神人剖其两胁去之。及醒,两男夹左右啼。起视胁下,剖痕俨然。”男人生子本身即够怪诞,神人剖胁使其生子,更奇。《牛飞》篇更荒诞:“邑人某,购一牛,颇健。夜梦牛生两翼飞去,以为不祥,疑有丧失。牵人市,损价售之。以巾裹金,缠臂上。归至半途,见有鹰食残兔,近之甚驯。遂以巾头絷股,臂之。鹰屡摆扑,把捉稍懈,带巾腾去。”颇有宿命色彩。《五毁大夫》则显出了嘲讽的味道。“河津畅体元,字汝玉。为诸生时,梦人呼为‘五毁大夫’,喜为佳兆。及遇流寇之乱,尽剥其衣,闭置空室。时冬月,寒甚,暗中摸索,得数羊皮护体,仅不至死。质明,视之,恰符五数。哑然自笑神之戏己也”。
《骂鸭》表现了蒲松龄奇特的构思和道德训诫意识,《牛飞》使人感到命运的必然,《五毁大夫》表现了梦的多义性及由于对梦内涵理解的偏差所造成的荒诞效果。它们和文本融为一体,内容更加深入到文本内部而不像唐传奇梦境那样有游离之感。
又有《香玉》、《李八缸》、《青蛙神》、《仇大娘》、《小棺》、《梓潼令》的梦境亦为此类。
第二类是表现作品中人物心理的梦境。蒲氏有些作品,体现了梦者的心理特征。这些梦境多通过做梦者的眼光平视梦中景象,在涉及世俗生活感情时,多为此类梦境。
《王桂庵》中王桂庵爱上芸娘,一直没找到她。王桂庵日思夜想之中,“一夜,梦至江村”。梦的层次颇为分明:先是到江村至一南向柴扉,门内有红丝满树的合欢花,让我们知道了这是一个初夏的季节,又有“红蕉蔽窗”。在如此美好的庭院之中,桂庵将身子探向了一间屋子,乃是女子闺阁,然后看见了芸娘。我们顺着王桂庵的聚焦不断移动,最后定格在芸娘身上。桂庵努力追寻所爱的人,终于找到了心中所爱。
与王桂庵相类似的梦境也出现在王桂庵之子寄生身上。《寄生》中的寄生因爱闺秀,通媒不成,相思成病。五可见到寄生,爱其好,欲谋为婚姻,寄生以为天下女子无出闺秀之右者,却之。一日,五可入寄生梦,寄生便爱上了他。王桂庵因爱芸娘相思成梦,寄生梦五可则可以理解为五可情感至诚而托梦于寄生。此梦在文本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故事本来是沿寄生追求闺秀这一线索发展,寄生的梦改变了故事的结构,才有了与五可的婚约。它在文本中又有功能的作用,成为下文故事开展不可或缺的一环,又展示了五可情感的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