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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储仁逊及其抄本小说(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欧阳健  点击:次  时间:2001-08-26 00:00于哲学网发表

    辛卯岁十月杪,长随沈禄投宿于保阳省城鼓楼东双升店南耳房。安顿已毕,扃户而出。二鼓方归,呼店主人为之启户入室,觉阴气逼人,心悸发坚,犹以为孤客胆怯,人情之常,遂不介于怀。脱履登床,取半段枪就灯吸阿芙蓉膏,吞吐间,忽见灯火腾跃者数四,俄而光变为蓝,心知有异。未几,目眩生花,零星乱射,所吐烟恍惚中似有人承之,惊起,夺门出,急呼店主人,为述其状,共趋视之,见鸦片倾溢,满盘有五指印,遂讶为烟鬼。主人初讳之,固诘,始言月前有杨姓客寓此以戒烟病,比家人来  视,而气已奄奄,逾时而殁,不便棺殓,装车而去。今殆其鬼为厉耶。

    卧月子:嗟呼,人当永诀,虽极爱者亦当割爱,惟烟瘾如影随形,抛他不得。既为鬼,犹向生人索烟吸,可知鬼在冥间,瘾亦不可堪矣。烟之为害,大矣哉。

  在不同场合,用不同形式抨击鸦片之害,而其行文措辞又极相似,亦可视为《刘公案》出储仁逊手之证明。

  此外,小说中多天津方言,最明显的是“你姓吗名吗”,又有“咕用”、“发宣”等北方方言,而储仁邀正系天津人。

  不过,即便能够判定十二种小说出自储仁逊之手笔,也不能说都是属于储仁逊的独立刨作。毋宁说是储仁逊的整理和改编更为恰当。如《于公案》六回,叙乐亭知县于成龙,甫至县境,忽有鹦鹉拦舆喊冤,言主人被假虎害死,又有菊花青骡替主堂上鸣冤等情,后升授保定府知府,末云:“于公赴保定上了任后,又出了些奇案,奇文名曰《惊天雷》。后升了直隶抚院,私访红门寺,拿获正凶,俱在其后,以令人观,其名曰《青天传》。”而弹词《于公案》十六回(今见光绪丙午荷月上海书局石印本,天津图书馆藏)开首曰:“本传提纲叙过,引出一部清正奇文,说的是绿鹦哥诉苦鸣冤,花骡替主告状,于知县访拿假虎,诛凶犯立斩群贼,其名《赛龙图青天传》。”而卷终又曰“于老爷保定上任,另出奇文,其名《惊天雷》。后升直隶抚院,私访红门寺,拿了凶僧,这些大事,俱在后头,此不过略表小事,以令人观,其名《青天传》。”储仁逊之《于公案》六回,就是根据弹词改编的。另一部《于公案》十回,虽未找到弹词原本,但大约也不见得是向壁虚构。《蝴蝶杯》则系据传统戏曲改编,无须多言。总之,小说十二种,皆可信有弹词或天津平话之原本,为慎重计,宜将此十五种小说统称为“储仁逊抄本小说”。

   储仁逊抄本小说,大略可分为以下三类:

   一、公案:

    1《毛公案》六回:叙明代嘉靖直隶巡按毛登科私访断案事。

    2《于公案》六回:叙康熙清官于成龙任乐亭知县断案事。

    3《于公案》十回:叙于成龙任直隶抚院私访红门寺遇难除凶事。

    4《八贤传》二十回:叙康熙朝八位贤臣(冯阁老、于成龙、张鹏翮、庄召恒、萧国佐`郭秀、孙广泅、彭朋)斗奸臣索艾、匡扶社稷事。

    5《满汉斗》八回:叙乾隆朝侯爵刘同(统)勋惩办旗人丞相夜里红及其表弟土豪李*李红兄弟事。

    6《刘公案》二十回:叙乾隆朝吏部天官刘墉惩办山东巡抚国泰事。

    7《双龙传》五回:叙嘉庆皇帝微服私访,惩办奸相和申事。

    8《青龙传》四回:叙道光皇帝微服私访,惩办国戚黄士功兄弟事。

    二、人情(英雄儿女):

    1《蜜蜂计》十回:叙汉代董良才被继母使蜜蜂计相害及其婚姻故事。

    2《双灯记》十回:叙明正德间孙继高与户部尚书之女赵兰英恋爱婚姻事。

    3《守宫砂》一百二十回,叙明正德间李广、楚云等内除奸党、外抗强敌事。

    4《蝴蝶杯》十回:叙明万历朝江夏知县田云山之子田玉川与渔家女胡凤莲恋爱婚姻事。

    三、神怪:

    1《阴阳斗》十六回:叙商代桃花女与周公斗法事。

    2《聚仙亭》十回:叙明永乐年间秀才谢廷遇狐精及蜈蚣、蜘蛛、蝎子、红蟒、壁虎五毒事。

    3《孝感天》七回:叙康熙间赵便焚儿以祭,求神灵保佑其母病愈事。

  以上诸作,无论公案、人情、神怪,都浸淫着市井平话小说的艺术趣味。俞樾昔日盛赞《三侠五义》“事迹新奇,笔意酣畅,描写既细入毫芒,点染又曲中筋节,正如柳麻子说武松打店,初到店内无人,摹地一吼,店中空缸甏皆瓮瓮有声:闲中著色,精神百倍。如此笔墨,方许作平话小说,如此平话小说,方算得天地间另是一种笔墨”(《七侠五义序》)诸语,移用于储仁逊之书,亦莫不尽合。如《双龙传》叙嘉庆皇帝临朝,吏部天官刘墉参奏九门提督和申在通州开设天顺当,私炉制钱,嘉庆遂打扮成算命先生往通州私访,乃坐车夫张宝庆之独轮车而行:

     车夫两手掐着车把,带上绊,弯腰撅腚,往前推行,自觉不费多大的力气,遂口内吆吆喝喝唱起来,唱的是:“杨六郎大战两郎山,杀的鞑子无处颠”,皇爷不爱听杀鞑子,皆因皇爷是满州人。皇帝说:“你住了嘴罢,不可唱他;你再拣新鲜的唱。”车夫说:“什么新鲜呢?大清国的故事新鲜。”皇爷说:“你就唱大清国罢。”车夫 说:“你老听——”信口就唱:“大清年,嘉庆皇爷坐宝殿,天分不过二三年……”皇爷说,“你住了罢,你怎么又咒骂朝廷?”车夫说:“这是背地之言,骂之无妨。” 皇爷说:“背地也不许咒骂。你拣好的唱。”车夫说:“我唱《玉杯记》你老听。”遂唱道:“王二姐,在绣房,想起二哥他家男。自从那年去赶考,整整六年未回还。你在南京贪欢乐,撇的奴家受孤单。白日说笑还好受,到了夜晚对谁言?象牙床上无伴侣,红棱被里少半边。伸伸腿来无依靠,拳拳腿来攒金莲。那天作梦你回转,夫妻见面两合欢,颠鸾倒凤多一会,架上金鸡双翅搧。老天不遂人心愿,二哥呀,狗咬尿泡白喜欢。正月想到二月里,盼到清明三月天。四月五月望穿眼,盼到六月整半年。七月盼到七夕会,盼到八月月儿圆。九月想到重阳节,十月想你换上棉。十一月整想一个月,想到腊月二十三。”皇爷说:“称的脑带(袋)不及,嗓音洪亮。”

  此段写皇帝与车夫的交往,“间或衬以世态,杂以诙谐”(鲁迅语),不惟将车夫的形象写活,而且把嘉庆皇爷的惶遽心理状态刻画得维妙维肖。嘉庆眼下的身份是算命先生,又有私访的任务,非得靠车夫的独轮车不行,所以挨了骂也只得忍气吞声,末了一句“你的脑袋不及,嗓音洪亮”的评语,写出了他哭笑不得的尴尬心境。趁着说笑歌唱,揶揄一下至高无上的皇上,出一出心中的闷气,也可算是市井平话的民主性色彩。

   对于贪官的抨击与嘲讽,几乎是所有小说的倾向性特点。如《蜜蜂计》叙董良才与妻兄苗青投罗山寺借宿,长老法空夜间使徒弟入室劫银,被苗青杀死。格斗中,董良才跌落枯井,为公差所执,法空遂诬其为杀人凶手,知县曹春煦起初不信:

    知县说:“法空,你听见否?”法空说:“贫僧知他一片谎言。”知县喝道:“好秃驴!本县自到任,问了几案官司,不是驴吃田,就是马吃苗,本县末得一个钱;官宅太大想肉吃,连四两也买不起。你上堂来先说你贫,那个忘八羔子富?”法空说:“老爷息怒。贫僧之贫,非是贫富之贫,乃是贫贱之贫。”知县说:“不问什么贫,这  董良才不相(像)杀人的凶手,为何诬他杀人?”

  短短几句俗语村言,勾勒出了贪官的卑污灵魂,非怪得一旦收受了法空贿赂,就翻过脸来将董良才屈打成招。

  储仁逊抄本小说中的清官,除了清正廉明,执法如山之外,都有些市井细民的狡黠手段。如《于公案》写于成龙冒险到红门寺探访,为掌教和尚大空擒绑,于成龙心生一计,假意说其为真龙下界,愿为军师辅佐其造反,又以立正宫为由,入藏春洞见被大空抢来之石秀英,暗通信息;《满汉斗》写刘统勋乔妆乞丐私访,见良乡知县郭得平不分曲直,竟以瓦罐掷中其肩,弄得知县狼狈不堪;《刘公案》写刘墉接状之后,脊背上之罗锅中七十二把转轴子就“咕用”起来:他深知国泰势力之大,不惟胞妹为西宫娘娘,备受皇宠;且其伯父国盛权压群臣,皇上赐其穿朝马,非到金阶不下马;而国盛之表兄何绅(和珅)位居首相,九门提督,带管四十八万护京兵步军,势力更是非同小可。于是,他略施小技,离间国盛与何绅,借叙家常之机,问“朝中居官,数着何人?”何绅早已领教刘墉的厉害,抱定主意反正不上当;但对答之中,由于自恃官高权重,且是国盛表兄,渐渐失去警惕,入了刘墉设下的“国盛见了他下不下马”的彀中:一心要赢“公道”的何绅,就使自己处于被牵制的局面,及至国盛真的不下马,何绅与之反目面君,乾隆将何绅革去首相,推出午门正法,刘墉乃缓步上殿,参奏国泰蒙君作弊,苦害黎民,愿保何绅同赴山东查办。乾隆遂将何绅赦回,着同刘墉同下山东,将功折罪。刘墉就这样,以狡黠的手段,不唯分化了贪官营垒,且将其中的一分子争取过来,为我所用,终于惩除了国泰。字里行间,无不充溢着市井平话的习气。

  咸丰同治间,天津有石玉昆,演说《三侠五义》,“虽系演义之辞,理浅文粗,然叙事叙人皆能刻划尽致,接缝斗笋,亦俱巧妙无痕,能以日用寻常之言,发挥惊天动地之事”(问竹主人序);而光绪宣统间,储仁逊复起而承之,整理改编平话小说十馀种,至今读之,亦辄奕奕有神。所不同者,白玉昆名重当世,续作仿作皆甚夥,而储仁逊则默默无闻,几近湮灭,此亦时势之使然。所幸者,储仁逊抄本小说十五种,将由南开大学诸同仁标点整理出版,则津门储仁逊之名,亦得传之后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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