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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豆棚闲话》的荒诞叙事(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蔡 庆  点击:次  时间:2001-08-25 00:00于哲学网发表

 

二深层叙事:荒诞背后的历史真实与个体批判

如果说艾衲提供的仅仅是一个荒诞化文本,而缺乏深度意义的指涉,这就不足以支撑其艺术魅力的内在依据,艾衲给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一些用现实逻辑无法解释的人和事,当我们从文本中分离一些荒诞、不可信的情节,抽剥众多经主观变形的具有漫画式或丑化色彩的人物时,荒诞的反面——意义便凸现。“对艾衲的小说不能用通行的标准来判断,他关心最多的,是所描写的惊人的事实,而不是对人的行为和性格的表现;是对故事的解释,而不是为读者将故事戏剧化” ②。因此,荒诞化只是一种叙事策略,荒诞这种感性形式往往包裹着严肃深沉的思考,也体现个体对人生、历史、现实最清醒的认识。它指引读者朝向文字背后的内蕴世界探索。

关于艾衲的个人资料,除了《豆棚》外,我们知之甚少。已有学者考证艾衲作为遗民知识分子的身份③,也有人称艾衲为一位边缘化的文人④,尽管我们并不确知艾衲的真实姓名及身份地位,但从《豆》展示的现实图景、人生世相来看,艾纳的生命与易代、战争、文化裂变、浪漫思潮紧密相连,艾衲见证了历史的巨变,目睹了晚明王朝的异常腐败,也经历了异族新朝的残酷文化专制,他在小说中谈天说地、言神言鬼,制造人神共出,人兽相杂的奇异世界,令人疑心他所指并非人间,艾纳苦心孤诣想要将现实荒诞化,其用心可谓良苦。在他所处的政治环境中,他的言说权利遭到巨大威胁,文字狱与告讦风迫使他只有借假语言真事,曲折隐晦地表达以全身远祸,保证文本的流传。因此,艾纳手中时刻握有两套笔墨,一为幻笔,一为实笔,幻笔为读者虚构荒诞虚幻的世界,实笔则直指明清鼎革时期的历史现实。

艾衲生于明清鼎革之际,作为战争的幸存者,他饱尝世事的艰辛,也看透世相的荒唐与丑恶,他以清醒的的头脑,冷峻的目光打量着历史转折时期的人生世相。他发现,易代带来的不仅是社会的极度混乱和道德秩序的彻底崩溃,更引发了潜伏于凡夫俗子身上的一切罪恶因素的大暴露,人类本性之中最肮脏、最低俗的那部分东西,诸如虚伪、贪婪、自私、嫉妒、残暴等在明清交际的特定时空中如燎原之火焚烧着整个晚明大地。他指摘时弊,烛幽索隐,目光犀利,批判意识强烈,以致所有“不平之世道”“叵测之人心”在他的逼视下无以遁形。他时常借助变形了的历史人物或奇人丑怪之口骂尽世俗中最卑劣、虚伪的人性。第七则《首阳山叔齐变节》,叔齐变节前后的心理刻画无不隐射着王朝更替时期贰臣们的心态,但是叔齐与众兽的对答中,我们又看到艾纳对道德实用主义者的带有嘲讽意味的肯定,更有趣的是,艾纳透过叔齐的视角揭开了进山隐居的假隐士们做秀的伪善嘴脸。这些人“或是商朝在籍的缙绅、告老的朋友,或是半尴不尬的假斯文、假道学”,他们隐居的动机不过是“有些惧怕,有些艳羡”,在“表出许多清高意见,许多溪刻论头后”,传统文化中隐居的崇高与悲壮意义被“你传我,我传你,淘淘阵阵,鱼贯而入”的群体起哄行为消解殆尽,至于那些投奔新朝的变节者,“或是写了几款条陈去献策,或是叙着先朝旧职的求起用的,或是将着几篇歪文求征聘的,或是营求保举贤良方正的,纷纷奔走,络绎不绝”。叔齐的道德顾虑正是被这样“意气昂昂”的热闹场面打消,唐而皇之地完成了由守节到变节的心理过渡。在这里,无论是假隐士、假道学还是政治投机者、变节的贰臣,他们无一例外地成为艾纳嘲讽的对象。艾纳借古人言时事,通过“口似圣贤,心同盗跖”的伪善者们滑稽的表演,将他在明清交替时期目睹的一切丑闻都一一揭批开来。

《空青石蔚子开盲》是一篇典型的熔铸古今的神话寓言,“此则以瞽目说法,大是奇异”(总则),故事的奇特构思一方面体现创作者尚奇的心理,以及一定程度上向世俗阅读趣味的妥协,另一方面更明确的是艾纳借神话寓言对末世浊世里人情世相的充满愤激甚至是刻薄的抨击。艾纳身处乱世,见事太明,对人性悟得太切,以致于迫不及待地想将隐匿于历史深处的污垢一齐抖落。迟先、孔明对自己姓名的一番正话反说式的解释饱含了作者对世情世相的冷嘲热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两位瞎子随后破庙结义、反目成仇、“对簿公堂”的一系列荒唐举动将先前貌似纯洁的自我表白又逐一消解,解释者赋予名字的合理意义被解释者自我言行推翻,演变成人性私欲的展示。艾纳借迟先、孔明的姓名演说来解构现实,而瞎子的暗藏私心又将自身结义之神圣性再一次解构,这样悖谬式的叙事操作中我们体察到的是作者内心深处的忧愤与悲凉。艾纳对人性的丑恶深恶痛绝,他深知,现实世界里找不到良药妙方医治人性之痼疾,于是转而求诸寓言 ,安排陈抟老祖出场,吩咐迟先、孔明“须把旧日肺肠先在山下洗刷净尽,方好问道。”迟、孔二人吞下小白石,吐出腌臜血肉,“顿觉心地空灵”,这样荒诞的表达隐藏着作者的愿望,恨不能将世人灵魂深处的污垢一并洗刷。

艾纳的寓言与他对世态的揭批让人想起庄子和他的愤激,同是眼极冷、心极热的有心人,庄子更多的是看透世事、超然物外的飘逸与洒脱,而艾纳却执着现世,用心良苦,用情至深 ,  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他小心翼翼地发泄心中的愤愤不平,他借陈抟老祖的话更集中地揭露了世相的真伪。“今世界大矣,一双脚走不尽;宝贝多矣,一双手拿不完;滋味美矣,一个臭皮囊装不满。只因世人心雄意险,走出娘胎,逞着聪明,要读尽世间诗书;凭着力气,要压倒世间好汉。钱财到手,就想官儿;官儿到手,就想皇帝。若有一句言语隔碍,便想以暗箭蓦地中伤;若有一个势利可图,便想个出妻献子求媚。眼见得这些焰头上根基都是财筑起的,强梁的口嘴都是势装成的,雄威的体面都是党结就的。遇着有识见的,到此地位,早早抽身跳出圈外;略不济的,便是粪里蛆虫和身钻入。”陈抟的话让人联想起晚明的历史真实,当时社会,商品经济的畸形发展带来普遍的急功近利和对物质利益的狂热追求,而心学的空疏也影响了社会风气,导致世风的虚伪浮华。艾纳将那些逢迎钻营的小人看作粪里蛆虫,足见他对世相的鞭挞。正因为世界太污浊不堪,迟先、孔明在获得光明之后,看到了尘世的丑恶,反而痛哭流涕,情愿合上双眼,重返黑暗。这样的结局实在发人深省。

艾纳深处民间,既参与正在发生的改朝换代的历史变迁,又以疏离主流意识形态的独立姿态站在距离之外反观历史现实,这使得他更有机会洞察出现象与本质的背离。在对人情世相洞若观火的考察中,他发现了事物的矛盾的两极,表象与真实往往是对立的,动机与行为同样处于矛盾之中。于是,艾衲决定用悖谬来解读光怪陆离的世界。第九则《渔阳道刘健儿试马》中,官方的捕盗者原来和盗贼同流合污,蛇鼠一窝,官匪一家。第十一则《党督司死枭生首》里,打着正义旗号的农民起义军干着“将孕妇暗猜肚中男女,剖看行乐,刳割人的心肺,以备闲中下酒”等惨绝人寰的杀戮,更触目惊心的是,同样丧失人性的残杀竟然在弘扬慈悲为怀、救苦救难的佛门禁地频繁上演,《大和尚假意超升》中,佛门变种招摇撞骗、欺世盗名、奸淫妇女,以二尺长钉杀人于无形,用女人脚骨作象牙筷子谋取钱财,在世人眼中戒杀戒色、纯洁高尚的佛门弟子成了杀人狂魔,人性的恶劣又一次彻底地暴露。艾衲将他在乱世里见证的种种骇人听闻的真相冷冷地、近乎残忍地揭露,顷刻间,世界成了可怕的荒原,一切庄严肃穆的光环在残酷的现实前惨淡隐退,假象与真相的巨大反差凸现着世界的荒诞存在,而艾衲也陷入了对现实的深重失望与怀疑之中。

R.N科说:“荒诞是一种前进的方法,通过消除合理性的观念而达到某个点,从这个点上便可透过那一片废墟而得以窥见以定义来说并不合理的终极真实。”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艾衲毫不犹豫地选择荒诞、变形、悖谬来凸现社会生活更本质的真实。他意识到,只有这样的选择才更符合内心的需要,才更为准确地表现主体对现实生活的强烈主观感受。

参考文献:

①王昌凤  《论荒诞》[J].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04

②韩南    《中国白话小说史》[M] . 浙江古籍出版社 1989

③贾琳     《豆棚闲话》遗民思想及讽刺艺术初探[J].  首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

④张永葳  《豆棚闲话》:话中有思的个性文本 [J]  湖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2005

⑤张学诚  《论荒诞与荒诞性文学》[J]  广西师大硕士学位论文 2005

其他引文均摘自艾衲居士《豆棚闲话》[M]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其他参考资料:

赵继承 《结构对称与意义的不均衡——<豆棚闲话>艺术结构新探》[J]济南职业学院学报

余英时 《士与中国文化》[M] .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杨义   《中国叙事学》[M] . 北京 : 人民出版社, 1998

刘方   《豆棚闲话》新论[J]   武汉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

陈平原 《晚明文学思潮研究》[M] .P401 :廖可斌《晚明浪漫文学思潮美学理想的三个层次》 湖北教育出版社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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