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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豆棚闲话》的荒诞叙事(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蔡 庆  点击:次  时间:2001-08-25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内容提要】
本文以西方话语体系中“荒诞”概念为参照,结合中国传统叙事文学中荒诞的含义,从表象世界的荒诞离奇到作家生存境遇的荒诞化表达,对《豆棚闲话》的荒诞性作一定考察。
 
成书于明清之际的《豆棚闲话》(以下简称《豆》),是一部近年来备受关注的话本小说集,韩南先生曾在《中国白话小说史》中说到:“《豆》的出现,标志着和中国白话小说本身的基本模式和方法的决裂”。的确,创作者思想的深刻性与复杂性,艺术上呈现的创新元素,以及文本包蕴的多层审美意蕴,这些都吸引了不少研究者的目光,已有的研究资料分别从遗民文学、叙述学、话本小说文体流变等角度,对其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细致分析,本文则试图以西方话语体系中的“荒诞”概念为参照,对《豆》的荒诞性作一定探讨。

“荒诞”的洋文名为“absurd”,在西方文化话境中,“absurd”是与“人的异化”、“非理性”相生相伴的,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指出:“荒诞就产生于人的呼唤与世界不合理沉默之间的对抗”。可见absurd是指任与世界的一种紧张的对立关系。二战后,“absurd”频繁出现于哲学著作与文学创作中,它不仅是哲学、文学范畴,同时也直指一种生命体验,生存状态,它“是人的意图与现实之间残酷紧张的较量”中流露的一种情绪、感受。国人将“absurd”译为“荒诞”,是充分结合了荒诞一词在中国文化语境中的含义。“荒”,《辞海》释之“无也”,“虚也”、“空也”、迷乱”。“诞”,《辞海》解释为“妄为大言也,欺也”。“荒”与“诞”合成一词,是指“虚妄不可凭信之” (《辞海》)。古人常用荒诞不经、荒诞无稽来评价传奇、志怪或笔记体小说中离奇、虚妄、怪诞、不尽人情的描述。这与西方现代主义作品中对现实的荒诞描述有相似之处,其审美特征也有趋同性。因此,荒诞在词典中一般定义为不合逻辑,不合情理,悖谬,无意义和不可理喻,亦指缺乏秩序或价值。

综合“absurd”和“荒诞”的丰富涵义,《豆棚闲话》中的荒诞审美特性既体现为故事、情节等显性层面的怪诞、离奇、不合情理,也吸附着作者深层的理性思考与一种更真切的生命体验。

一表象世界:荒诞的故事、情节、人物、场景

作为文人独创的话本小说,《豆棚闲话》所提供的经验世界里,不仅有较为传统、忠于细节的现实主义描写,同时还呈现出一些荒诞虚幻的人物,匪夷所思的情节,和迷离恍惚的场景。

首先来考察体现在故事情节中的荒诞离奇特征与悖谬因素。艾衲在十二则故事中,采用古今杂糅、时空交错的手法,或驱遣人、鬼、神、兽同台共演,或塑造缺少现实依据的大义、大忠、大孝之奇人,或借助梦境,虚构仙界凡间离奇怪异之事,或用人物言行的悖谬因素来凸现现实的荒诞可笑。在《豆棚闲话》的世界里随处可见不合常理常情的奇幻情景。“忠诚苦节”、为母尽孝的高隐之士介之推原来是个惧内之人,被奇妒的妇人纠缠致死(《介之推火封妒妇》);清高隐士叔齐一反常态,难耐寂寞,成为变节之士。豺狼虎豹心慕高义,也想学义士的浩然正气,放弃扑杀本性,投名弃暗,在听了叔齐 “应运而生,待时而动”的劝告,又决定及时行乐,回归本性。众兽为保护叔齐,可以和没手没脚,有颈无头的恶鬼对峙,兴师造反的洛邑商民打着捍卫商家的旗号,私底下却是满足自己夺取天下的私欲(均见《首阳山叔齐变节》 )。汪兴哥“痴痴呆呆,到了十五岁,格格剌剌,指天画地,一句说话也不明白,却似哑巴一般”,十六岁之后却拥有超常规的经商理念,本钱散尽,被人骗财仍然心平气和,只凭借一句承诺,不问来人行藏来历,径直以五万金相赠(《朝奉郎挥金倡霸》)。忠心为国的道德典范范蠡实则心怀鬼胎,损公肥私,贪图钱财,为一己之私欲,阴谋水葬爱人西施(《范少伯水葬西施》)。此外,第十一则《党都司死枭生首》里,受伤不死,没有脑袋的尸体居然还有活人的行动能力,被俘自尽的党团连可以起死回生,挥刀砍下仇人头颅后,尸身才扑到在地。第八则《空青石蔚子开盲》里,光棍无赖油里滑、滑里油假扮官吏,审理迟先、孔明的纠纷,结果被二人称为“清廉好官”。一心想获得光明的瞎子,在被奇石点亮双目后,反而痛苦流涕,世间的碌碌红尘“尽成了无穷芒刺”,情愿闭上眼,重回黑暗世界,落得清闲自在。

第二是人物形象的荒诞性。在《豆棚闲话》的人物谱系中,既出现了神仙鬼怪,又活跃着经过主观变形、被扭曲丑化了的历史人物,还有荒诞滑稽的丑怪者,以及拥有反常思维的特立独行者。艾衲充分运用变形、夸张、反讽等手法塑造一系列偏离审美常规的奇人,这些奇人在表现形态上都与现实生活存在一定距离,无论神人丑怪,他们的荒诞、离奇总是给接受者造成“惊异”,他们以不合常规逻辑,不可理喻的面貌出现,给读者的阅读心理制造强有力的冲击。

艾衲笔下的神人与一般神魔小说中神人的外在形象并无明显区别,或是“二、三尺高,庞眉皓齿,白发银须的老汉”,或是被天神天将簇拥着龙车凤辇而来的齐物主。神人角色的功能在于调和丑陋者在道德选择的困境中面临的现实与心理的重重矛盾。第七则齐物主的出现就是如此,作者借神人之口,阐明“道隆则隆,道污则污”的道理,肯定了叔齐投明弃暗的行为。

艾衲非常钟情于丑陋者的刻画,因为,“在文学中,丑一直是作为美的对立面而存在,当审美被理想化时,丑便是清醒的旁观者”①,卓越的创作者总是倾向于用丑的形象来包裹严肃深刻的理性思考和人生哲理。他笔下的丑怪者滑里油、油里滑、迟先、孔明以及变形了的历史人物无不是些荒诞滑稽、庸俗可笑之辈。且看艾纳对历史人物的精心改造。叔齐、范蠡、西施、介之推是几位变形了的历史人物。这些千百年来飘浮于浩瀚历史典籍的道德典范、人格符号,都成了作者戏谑嘲弄的对象,义士叔齐是个灵活善变、投明弃暗的变节者,美人西施不过是相貌平平、毫无德行的村妇,忠臣范蠡则是一意为己、居心叵测的阴谋家,。高义之士被解构成为私欲所驱使的凡夫俗子,一切崇高的行为都是个人私欲的表现,艾衲用凡夫俗子对抗道德典范,借私欲攻击崇高。千百年来,人们对经典人格形成的稳定的审美认同心理被颠覆,崇高与卑下扭结成一股强大的审美张力,从接受者角度看,艾衲吊足了读者的胃口,使读者在逆向接受的奇异心理中感受着人物的荒诞可笑。此外艾衲还虚构了妒妇石氏的形象,石氏是“碧眼高颧,紫色伛兜面孔,张着簸箕大的红嘴”的半老妇人,十年一妒,害人致死,妒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总之,荒诞的人物活在荒诞的情节中,无论是轰然倒塌的庄严形象还是那些丑怪者滑稽可笑的言行,《豆棚闲话》的荒诞人物世界给读者造成阅读上的陌生化效应。和西方现代派作家一样,艾纳选择丑怪者,描绘他们荒诞滑稽甚而是悖谬的言行,寓意在更好地表达一种强烈的批判意识与直面事物本真的精神。

还有一类是特立独行的奇人。如大义之党都司、大孝之小乞儿是最能体现艾衲的道德理想的。党都司性情刚烈,大义凛然,受害冤死后仍然凭着忠义之英灵扶尸数罪,死断生颅。小乞儿躲在山中,鼓盆歌舞,为母祝寿,身虽下贱,却品质高洁,一片至纯孝心感天动地。一个行义,一个行孝,言行都有超乎常人思维的奇异之处。更有那汪兴哥,幼年痴愚,成年后大智若愚,具有凡人难以企及的大智慧,借银万两,却不问来人姓名。艾衲正是在这样貌似荒诞不可信的言行举止中寄予严肃深刻的思考,构建内心的道德标准。

第三是场景的幻化与时空操作的荒诞性

杨义在《中国叙事学》中谈到:“时间幻化,是与神话思维模式或佛教观念的流行有关,它们以时间幻化来改造、伸缩和反讽人间生存的时间状态。”(,《豆棚闲话》正是一个融神话、传说、历史与现实为一体,自由出入于古今各种场景的奇特文本,艾衲用幻笔设置出众多飘忽不定、迷离恍惚的流动场景,通过时空的不断切换来实现隐喻现实的创作旨意。

第一则讲述介之推与妒妇的故事,作者有意在开篇的入话,叙述者“老成人”以第一人称内视角叙述 “某年某月” 自己在山东济南渡口听到的传闻,老成人遭遇的神道原来在唐时《述异记》中就有记载,此渡口名叫“妒妇津”,由妒妇津牵引出晋代刘伯玉与妻子段氏的一段渊源。正话中,时间又回落到了战国时的晋国,地点转换为山西晋地,叙述人变为“一老者”,故事由轶事传说进入历史演绎,虚构石氏奇妒害性,遗祸介之推的虚妄之事。很显然,艾衲借助蒙太奇手法,让时空场景自由组接,忽而指向现实,忽而进入历史,忽而飞至神话。将读者的思维与想象引入一片荒诞虚幻的世界。

第七则《首阳山》,艾衲依据现实逻辑构想叔齐的生活场景,在历史人物身旁安插大量现实描写,让历史叔齐在现实中显身。西山上,上上下下、川流不息的假隐士们进山的人脑场景带给人强烈的现实感,而山下洛邑商民与众兽们的辩驳对抗又给现实蒙上一层荒诞色彩。叔齐下山寻求出路,结果遭遇“黑旗黑帜,黑盔黑甲,黑袍里面的洛邑商民”都是些“焦头烂额、有手没脚、有颈无头的一班阵上伤亡”,正当叔齐进退两难、深陷困境时,“东南角上祥云冉冉,几阵香风,一派仙乐齐鸣”,仙人齐物主出现,一番顺天应人的诉说后,“黑云黑雾逍遥四散,满地却见青莲万多,涌现空中”,叔齐立身起来,却原来是南柯一梦。梦境与仙境交错,场景充分幻化,令人产生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陌生感。

第八则《空青石蔚子开盲》,是集中体现作者时空幻化手法的篇章。此篇空间转化之大,真正的是上天入地,或神或人,忽梦忽真,时空上的变异处理使人间形态与仙界形态完全粘合。人物变幻莫测,有罗汉的前生今世,也有俗子的人生起伏,空间转换则由天界到凡间,从虚幻的西牛贺洲,东胜神州到现实中的中州、华山,在飘移到“无何有之乡”的杜康埕,最后定点于昆仑神山。“空间”在这里处于天地阴阳混为一体的胶合状态。空间的迅速转换与人物的变幻不定,营造出一种亦真亦幻、似是而非的荒诞感,作者自己也说“此段说话实是玄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也是杨义先生所说的“超越时空限定,争取大幅度的时间幻化谋略,使古今两种叙事因素互相干涉,从而创造出浓郁的喜剧性和“似非而是”的佯谬性叙事效果”,总之,时空、场景、人物的不确定性为整个文本增添了一层浓厚的荒诞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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