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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强、开放的探寻与呼吁 ——晚清旅外文学初探(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黄万机  点击:次  时间:2001-08-25 00:00于哲学网发表

 

    鸦片战争中,英人以坚船利炮闯开了长期闭关锁国的清帝国的大门,既使国人愤慨,也令他们吃惊——西方的夷狄竟然这么厉害!一些有识之士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尽力翻译西方的书籍,以求了解广阔的外部世界。不少人先后出国考察游历,或作为外交官长期驻居外邦,或赴外国留学,他们把在国外所历所闻所感的一切记写下来,向国人介绍世界各地的政教风物,探寻外人富民强国的方法,为振兴中华找出可资借鉴的途径。这些作品大多为日记和纪游散文,也有诗歌和少量政论文章。据初步统计,汇辑成集者有三百几十种,仅张德彝一人就有八种,200余万言。这批作品不惟数量惊人,而且有不少脍炙人口的名篇佳构。其作者有外交官、政治流亡人员、旅行家、科学家,也有学生和船工,其中有不少是近代史上颇有名望的人物。这批作品,姑且称之为“旅外文学”,是中国近代文学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值得珍视的部分。湖南钟叔河先生搜集1840—1911这七十年间的“旅外文学”约百种,编为《走向世界》丛书。首先刊行的第一辑有35种,分十册,近600万字。仅此已堪称洋洋大观了。

    这些著述的作者对待西方文明的态度不尽相同,认识的深浅也有差异。通过游历和考察,他们对国际局势有了总体的了解,一方面赞赏西方科学技术的发达和政治的民主,一方面为积贫积弱、濒临列强瓜分危机的祖国深感忧虑。在作品中流露出学习西方文明的强烈愿望,表现了自立自强、救亡御侮的民族精神,发出变革社会现状的呼号。不仅在当时有极大的鼓动作用,而且今天看来仍有新鲜感和启迪作用。

      一

    旅外文学的作者群,绝大多数是近代史上“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毛泽东语)。由于他们自幼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生活在“严夷夏之大防”的社会氛围中,对西方文明的认识和态度,大都经历了由鄙夷到赞赏,进而师法的过程。

    由于长期闭关锁国,不了解新兴的资本主义列强的实情,封建士大夫们即便在清王国被打得大败之后,依然摆出“天朝大国”的臭架子,把列强视为“蕞尔夷邦”,还抓住“用夏变夷”的破烂精神武器不放。林则徐、魏源率先“睁眼看世界”,利用一些翻译资料了解“夷情”,撰写《四洲志》、《海国图志》等著作介绍各国情况,并发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号召,得到一些见识高远、有志救国之士的理解和应和。特别是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之后,亡国的危机日趋严重,如何与外国打交道的事被视为头等要务,政府设立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专办“洋务”,还创办“同文馆”造就翻译人员,掀起了“洋务运动”。接着便派遣外交使团出洋考察,光绪初年还正式派出了首批长驻外国的外交使节。

    但是,洋务派的活动一开始就受到顽固守旧势力的反对和攻击。被派出国的外交人员,被骂为屈事“洋鬼子”的“汉奸”。郭嵩焘被任命为首任驻英、法公使,守旧派写了一副对联挖苦他: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见容尧舜之世;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郭嵩焘是力主学习西方的人物,在洋务派中堪称胆识卓异的拔萃之士。守旧派对他极不放心,特地选派了坚持“用夏变夷”观点的刘锡鸿作为副使,以便钳制。郭嵩焘等人是在一片唾骂声中,冒着名裂身败的风险跨出国门,走向世界的。

    随郭嵩焘一起出国的黎庶昌(任三等参赞),15年前曾上书皇帝,指陈时弊,要求刷新吏治,举贤任能,振兴国家元气。《书》中对“英法诸夷之祸”的严重后果非常忧心,认为数十百年后,中国将“被发左衽于夷狄,变人类为禽兽,化孔孟为耶稣”;因而希望“禁罢一切奇技淫巧”,使人人“深恶痛绝”,“群起而攻之”。经过十几年的观察,终于发现“外夷”的“奇技淫巧”对国计民生大有裨益,逐渐改变了盲目仇洋的态度。到英、法等国实地考察,目睹了机器生产的神速,火车、轮船的快捷,街道宫室的整洁富丽,使他惊叹不置。他在《与莫芷升书》中说:“计彼所以夸示于我者,则街道也,宫室也,车马也,衣服也,土木也,游玩也,声色货利也,此犹有说以折之。至于轮船、火车、电报信局、自来水火、电气等公司之设,实辟天地未有之奇,而裨益于民生日用甚巨。虽有圣智,亦莫之能违矣!”更令他惊奇的是:西洋各国文化教育事业很发达,文学、戏剧、音乐舞蹈和绘画、建筑都有很高水平;人民待人和气,彬彬有礼;而且立国都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出现过辉煌的文化成果,完全不是以往设想的“蛮貊之邦”、“野人之群”。亲历的事实,终于彻底纠正了视异邦为“夷狄”的偏颇,进而由衷赞许西方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诚心诚意向西方学习。

    黎氏的认识过程有一定的代表性,别的出国人员大都与此相似。思想相当保守的刘锡鸿,过去坚决反对学习西方,对轮船、火车等“洋玩艺”都仇视。经过实地观察,发现外国政俗之美,在所写的《英轺私记》中大加赞誉,如云:“无闲官,无游民,无上下隔阂之情,无残暴不仁之政,无虚文相应之事。”又云:“街市往来,从未闻有人语喧嚣,亦未见有形状愁苦者。地方整齐肃穆,人民鼓舞欢欣,不徒以富强为能事,诚未可以匈奴、回纥待之矣。”对西方的技艺、轮船、火车之类,他也认为有利民生,主张购制和推广,承认自己过去看法未免偏执。亲见亲历的事物,终于使他的头脑开了窍。

      二

    十九世纪下半叶走向世界的中国知识分子,对国内吏治的腐败、国力的衰弱、时局的动荡,都是深有感受的。他们大都有匡时救弊、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在民族意识的深层中,积淀着“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易·乾·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因而不甘国家民族处于受人宰割、奴役的境地,亟盼获得救亡之术以振兴华夏,使中华民族以强大的姿态列于世界民族之林。同时,他们民族意识中还蕴蓄着“厚德载物”的民族精神(《易·坤·象》:“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有涵纳殊方、融汇万有的海量;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大胆开放,勇于吸取外来文化以充实和壮大自己。这两种精神,在晚清旅外文学中都有鲜明的表现,也可以说是贯穿于这些文学作品中的红线或灵魂。因此,当他们对外国的风物、社会风貌作了初步了解之后,便进行更深层次的考察和思考,探求异邦强国富民的根本途径。而这种考察和探寻表现在许多领域和层面。

    首先引起他们兴趣的,是近代化的机器生产。所有出洋的人,无不争着去参观各式各样的工厂,从纺织、造纸、印刷、玻璃到造船、造枪炮,都给他们留下难忘的印象。惊羡之余,也希望中国能仿效。有时对生产流程及机器形貌、功能都作了详细记述,以期国人采用其法。薛福成在《出使英法义比四国日记》中作了这样的概述:“西洋各国,工艺日良,制造日宏,销流日广,皆恃得机器为之用也。有机器,则人力所不能造者,而机器能造之。夫以一人而兼百人之功,则其所成之物必多矣。然以一人所为百人之工,而作十人之工价,则四方必争购之矣!”机械化大生产带来的大量商品,要商人贩销,从而促进商业的繁荣。于是他们发现,西洋谋富强者,以工商为先,不象中国把“商”列为“四民”之末。重视工商,正是“养民”的根本大计。对“养民”之术,薛福成总结为二十一条,如造机器、筑铁路、设邮政报馆、立商务局、筹国家公币、开矿政、行钞票、开银行、讲化学等。重“工商”,也就是重视发展资本主义的生产力,对于封建士大夫们来说,这是观念上的重大改变。

    西洋各国的政治制度,也使中国出洋人员感到新奇。他们曾去各国议会“旁听”,亲见不同党派的议员激烈争论的情景。黎庶昌还亲见德相俾士麦在议会演说。他们对议会的选举、规模、权力、活动情况,都作了详细记录和描述。

    各国政体,大要有三类:一为民主之国,由民选总统及议会议员;二为君主立宪,设议会;三为君主专制,不设议会。另外是民选议会,不设总统,而由数人轮流执政(如瑞士)。对于议院制度,中国出洋人员大多是赞赏的。黎庶昌曾说:“各国风气,大致无殊,凡事皆由上下院商定,国主签押而行之。君民一体,颇与三代大同。”(《与莫芷升书》)他参观瑞士议院,办事推七人为首,七人中推一人裁决,每岁一易,不由赞道:“西洋民政之国,其置伯理玺天德(总统)本属画诺,然尚拥虚名。瑞士并此不置,无君臣上下之分,一切平等,视民政之国又益化焉。”(《西洋游记》)对俄国沙皇的专制独裁,他是不满的。在《俄皇遇刺》一文中说:“俄皇阿赖克桑得尔第二,即位二十六年,拓土开疆,横征无度,事皆独断独行,又不设立议院,民情不能上达,素为国人所忌。”最后被国人刺死。郭嵩焘、薛福成等对西方政治制度,也持这样的态度。但薛氏更看重英、德两国的君主立宪制,他在《日记》中说:“西洋各邦立国规模,以议院为最良。然如美国则民权过重,法国则叫嚣之气过重;其斟酌适中者,惟英、德两国之制颇称尽善。”西洋各邦的“国主”,如不称职,议院可以罢其职位,如法国总统马克蒙与议院意见不合,被迫辞职,“朝定议,夕已退位矣。巴黎之人若弗闻也者。”(黎庶昌《西洋杂志》)议院另选总统,社会局势毫无动荡。志刚作为中国第一批派往欧美各国考察的使团成员,访问西班牙时,听说原女王伊丽沙白自己于两年前逊位,他对此写了一小段精采的议论:“泰西立君,不拘男女。然为君而不能尽君道者,国人不服则政令有所不行,不得安其位矣。故西国君主,治法不必尽同,向不敢肆志于拂民之情,则有同揆焉。”(《初使泰西记》)“国君”虽尊,但不得放肆违背国人的意志,否则就会下台。这一切在专制的中国是不可思议的。

    更使外交人员舒心的,是各国君主接见时以平等之礼相待。如法国总统接见各国公使时,“自至各公使前,免冠握手为礼”。曾纪泽向英国女王呈递国书,女王在殿中“立待”,曾向女王鞠躬致敬,女王也鞠躬答礼。黎庶昌向日本天皇递国书,仪文简略,天皇戎服免冠而立,相互鞠为礼。这同中国皇帝高踞皇座之上,臣下必须三拜九叩,跪在地上答话的情形相比,真不可同日而语了。西洋“平等”、“民主”的风习,他们内心是赞赏的。

    在文化教育、科学技术、文学艺术以及民情风俗诸领域,中国旅外人员的考察也非常细致而深入。

    西方教育的特色,一是普及,二是男女受教平等,三是重实学。薛福成在《日记》中写道:“西洋各国教民之法,莫盛于今日。凡男女八岁以上不入学堂者,罪其父母。男固无人不学,女亦无人不学,即残废聋鼙喑哑之人亦无不有学。其贫穷无力及幼孤无父母,皆有义塾以收教之。”王滔对西方男女同有受教育的权利颇为欣赏,指出:“女子与男子同,幼而习诵,凡书画、历算、象纬、舆图、山经、海志、靡不切究穷研,得其精理;中土须眉,有愧此裙钗者多矣!”西人重视“实学”也就是天文、地理、电学、光学、热学、化学、力学(重学)等。而这些学问,正是机器生产技术的基础。王滔在《制造精奇》一文中,对各门科学的内容及功用作了论述,如云:“由化学、重学辨五金之气,识珍宝之苗,分析各物体质,又知水火之力,因而创火机(蒸汽机),制轮船、火车,以省人力,日行千里,工比万人。穿山、航海、掘地、浚河、陶冶、制造以及耕织,无往而非火机,诚利器也。”学生受教育之后,能掌握一技之长,以谋生计。黎庶昌考察了西洋各国教育,参观聋哑学校、舞蹈学校、农业专科学校,对他们的职业教育很倾慕。

    由于教育的发达,推动了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各国都设有博物馆,不仅有大量图书供人们借阅,还有各式机具、人体的模型图画,养植各种鸟兽、花木,制作各种标本,让人们观览,普及科学知识。同时鼓励发明,保护专利,激发人们研究科学、推广技术的积极性。鸦片战争之后,西方的科学传入中国,当时称为“格致之学”。中国有一些人钻研“西学”,涌现了一批数学家(如李善兰、华蘅芳等)和化学、物理学家(如徐寿、徐建寅父子等)。他们抱着研究科学,“探索根柢,不受西人居奇”的雄心,要在科学领域与西人一争高下。他们翻译了大量西方科技书籍,创办“格致书院”培养科技人才。徐建寅还亲自赴西洋作科学考察,写成《欧游杂录》一书。他参观了80多个工厂和科技单位,考察近200项工艺、设备和管理方法,把有参考价值的东西记录下来,充分表现了务实的科学精神。因为他是内行,对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工艺介绍得十分具体有的还绘了草图,几乎等于正式的技术文件。由于他精通机器制造技术,又深入掌握各国行情,在订购“镇远”、“定远”两艘军舰时,为国家节省费用数十万佛郎。又派留学生去监造、验收,确保质量。

    一些外交官员,对“西学”也有浓厚兴趣,如曾纪泽精通英语,能会话和写作,还用功学习西方的自然科学。青年时代曾为《几何原本》(欧几里德著)的中译本写过《序》,表明他的“西学”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黎庶昌对天文学很有兴趣,参观过英、德等国的天文台,写成《谈天汇志》一文,介绍天文知识。又研治地理学,写有《欧洲地形考略》等三种专著。

    西洋文学艺术,特别是他们的戏剧、歌舞和绘画,对中国知识分子很有吸引力。有许多文章描述戏剧及歌舞演出盛况,记述参观画馆、画廊的观感与心得,并对中、西艺术的特色作了比较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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