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犹太人亚伯拉罕(Harold Abrahams)而言,跑步对他而言是一种武器,为的是对抗他身为犹太人处处受排挤的不公待遇。他父亲希望他这一代人可以成为真正的英格兰人。“但老头子忘了一件事
:他的英格兰是基督教和盎格鲁撒克逊的。”他因为抑郁和愤懑而战,他的眼睛总是瞥向身旁的对手。而他最强劲的对手,苏格兰人利德尔(Eric Liddell)是为了上帝而跑,在奔跑时他心里只有上帝
的喜乐。显然,影片认为两人各有千秋,而后者更胜一筹。影片后半段浓墨重彩地肯定了利德尔坚持不在安息日比赛,为了信仰放弃为国争光的决定。
世俗权力和上帝的权威孰高孰低?《烈火战车》好像是《宾虚》(Ben-Hur,1962)的现代清新版。耶稣基督时代的耶路撒冷,犹太贵族宾虚被昔日好友、已沦为只为执行帝国统治意志而存在的护民
官米撒拉迫害,远走他乡为奴。待他回到家乡,母亲和妹妹身染麻风境遇悲惨,盛怒之下,他在架车比赛中重挫米撒拉,令后者伤重致死。而复仇的烈焰并没有抚慰宾虚伤痛的心,是耶稣基督的牺牲化
作甘霖洗涤了世间的罪恶,拯救了宾虚的家人,也唤醒了他对爱和宽恕的向往。罗马的世俗权力似乎不值一提,犹太式以血还血的复仇得到了尊重但不是归宿,“自由、平等和博爱”的耶稣基督才是终
极价值的代言人。值得玩味的是,这两部影片涉及的年代分别是神权独步于人世的晨曦和薄暮。《烈火战车》中的主人公在上帝退位的苍茫暮色中仍坚守自己的信仰,其中悠远的意味让人禁不住品读再
三。
为国族而战
20世纪是民族国家的世纪,让20世纪的竞技体育生成今天这般模样的,不是个人的意志,不是理念的外化,而是国族的兴盛。当代民族国家的战车,左手平等,右手自由,双剑合璧扫荡了一切旧的
理念,扫荡不干净也都收归己用。诸神散退,世俗的权力回归。
现在最受人瞩目的两大赛事,世界杯和奥运会,岂不都是没有硝烟、不流血只流汗的“国族战争”?当代的竞技体育,被套上了一层层国族荣耀的光环。高水准的体育训练依托于现代科技,金牌和
奖杯不会轻易垂青小国弱国。而正因如此,处于弱势的国家在赛场上赢得的胜利对它们更是弥足珍贵。《胜利大逃亡》(Victory,1981)里,那些昔日的东欧绿茵名将们,国家不复存在,出征无名,自
己在集中营里也是饿得形同骷髅,出征无力。如果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被摧残至此,什么竞技体育,什么金牌奖杯,都是镜花水月了。好在英法等国在法西斯横扫欧陆的疾风骤雨下仍然不失斗志,还留
了点本钱能抓住机会放手一搏,企图利用德国人安排的德国国家队和盟军战俘队的足球比赛出逃。然而,赛场如战场。观众席上热情的法国民众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鼓舞了战俘队队员们,他们放弃原本
设计好的赛到一半开溜的出逃方案,毅然回到赛场大战德国队,在裁判极端不公的情况下仍然逼平对手,获得了事实上的胜利。无疑这是一场法兰西式的胜利,与其说像胜利,还不如说像狂欢,走的正
是《戏谍人生》(To Be or Not to Be,1942)开创的人民靠智慧和勇气轻取纳粹强敌的路子。
《奔腾年代》的译名很是切中要害,“海洋饼干”的胜利,不仅仅属于三个潦倒的主角,更属于大萧条时代消沉的美国人。这匹不起眼的赛马,在那个灰暗脆弱的年代里,在赛道上刷出了奔腾跳脱
的亮色,点燃了那些贫苦人心里的希望。《一个人的奥林匹克》(2008)结尾处,刘长春在起跑线上沉默的身影任何一个中国人看了都不会不动容。因为他不仅仅是他。他的肩上,背负着一个民族的屈
辱和尊严;他的起跑,是中国参与奥运盛事的开始,更象征着中国力争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开始。《我的九月》(1990)里的四年级小学生安建军,一直被强者排挤,想参加亚运会团体操表演而不得。
他清晨在公园里坚持练操,希望有朝一日能证明自己的坚毅身影,依稀是20年前埋头苦干、奋发图强的我们。
《烈火战车》里,一位英国运动员对亚伯拉罕的女友解释说,他自己仅仅为了快乐而跑,不会成为跑得最快的人;亚伯拉罕则不同,跑步对他而言有关不朽,有关生死。此片开场不久的新生晚餐会
上,剑桥学院院长训诫他们说:“你们当自省其身,去发现小我何以实现伟大。”
只有跳出小我的桎梏,追求更高的目标,才能成就卓越。20世纪,神权在西方退场,宗族的权力在东方谢幕,个人与国家的联系前所未有地紧密起来,还有什么能比国家的荣誉更能激起人的斗志,
发挥人的极限呢?爱国,也是一种信仰。有信仰,才会有更丰沛的自信,不仅会赢,而且会赢得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