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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佑、天历间雅正诗风及其形成(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王忠阁  点击:次  时间:2001-08-22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内容提要】
元代延佑、天历年间,诗坛失去了至元、大德间百花齐放的活跃局面,而出现了一趋“雅正”的诗歌风气。“雅”,其内容是“以鸣太平之盛”,风格则讲“温柔敦厚”;“正”,则是在诗体、诗法上远溯《诗经》,近学唐诗,诗情上力追唐宋。这实际上是在唐诗的名义下,把诗歌创作引到“温柔敦厚”、“正以性情”的诗学思想的轨道上来。这种风气的形成,是南宋以来诗坛尊唐、宗宋之争及金元之际尊唐复古诗风发展的必然结果。延佑科举考试及理学统治地位的确立,为这种诗风的形成奠定了重要的学术思想基础;此间词学、曲学思想的变化,也为这一诗风的形成创造了适合的氛围。

 


    元代诗歌,在经历了至元、大德间尚雅、尚己、重平淡自然诸多风格并存的繁盛时期之后,自皇庆年间起,开始向重雅的一面发展,在延佑、天历年间终于形成一统雅正的诗歌局面。自此以后,论者纷起,都把这一时期称作是元代诗歌发展的鼎盛时期,并把这个时期诗坛的代表人物虞、杨、范、揭并誉为“元诗四大家”,以致过去治文学者多知元诗四家而少知其它。那么,延佑、天历间这种雅正诗风究竟为何?它是如何形成的?我们今天如何来评价这个时期的诗歌风气?本文就上述问题略陈管见,以就正于方家。

              一 

    关于延佑、天历间的雅正诗歌风气,自元至清就有多人论及。稍于其后的欧阳玄就云:“我元延佑以来,弥文日盛,京师诸名公咸宗魏、晋、唐,一去宋、金季世之弊,而趋于雅正。”①由元入明的戴良在其《皇元风雅序》中谈到这一时期诗坛风气时说:

    然能得夫风雅之正声,以一扫宋人之积弊,其惟我朝乎……自姚、卢、刘、赵诸先达以来,若范公德机,虞公伯生,杨公仲弘及马公伯庸,萨公天锡,余公廷心,皆其卓然者也。至于岩穴之隐人,江湖之羁客,殆又不可以数计。盖方是时,祖宗以深仁厚德,涵养天下重五、六十年之久,而戴白之老,重髫之童,相于欢呼鼓午于闾巷间,熙熙然有非汉唐宋可及。故一时作者,悉皆餐淳茹和以鸣太平之盛治,……盖至是本朝之盛极矣。

    他们在谈到延佑、天历间诗风时,均以“雅正”名之。诗讲“雅正”,本来是传统儒家诗学思想的重要命题。但延佑、天历诗坛所讲的雅正,并非传统“雅正”诗歌思想的照搬。那么此间的雅正诗风,其内涵究竟怎样呢?

    关于雅,延佑、天历间诗人多有人论之,范德机《诗法源流》中云:“雅之作,如后世之五、七言古诗,作于公卿大夫,而用之朝会燕飨者也,其言主于述先德,通下情。”袁桷云:“雅也者,朝廷宗庙之宜用。仪文日兴,歌金石,迭奏合响。”②他们所言的“雅”,是就诗之体而发,即作于公卿大夫、用于朝廷宗庙的一种诗。虞集论雅诗云,“其公卿大夫,朝廷宗庙,宾客军旅,学校稼樯,田猎宴享,更唱迭和,以鸣太平之盛,则谓之雅”③,这是从诗之作用来论雅的。当时还有人从诗之气象论诗之雅,如柳贯《赢海集序》云“气和而声应,言短而意舒,台是大雅之风”;范德机《诗法正论》中论《诗三百》之气象,“皆温厚平易老成。所谓温厚者,和而不流,怨而不怒;平易者所言皆眼前事;老成者,忧深思远,达于人情事物之变,皆有理寓于其间”。当然,也有从诗之风格来论诗之雅的,怀悦刊本《诗家一指》中,有《当代名公雅论》载虞集云雅诗之风格有“典雅、抛掷、出尘、浏亮、缜密、渊雅、温蔚、宏博、纯粹、莹净”十种④,虞集把此称为“诗之十美”。

    延佑、天历间诗人所推崇的诗之“雅”,乃是承《诗经》雅诗之传统,以“鸣太平之盛”,为元朝中叶的盛世大唱赞歌的诗。尽管这种诗风格多样,但终不离温厚、平易、老成的温柔敦厚之旨。关于《诗经》雅诗之传统,此间诗人每每论及。范德机《诗法正论》历数《诗经》、《骚》诗之后诗歌流变时云:“自汉以来,由《骚》之变而为赋。以当时去古未远,故犹有《三百篇》之遗意。”魏晋以来,天下分裂,“而诗声遂不复振尔”,“其间独渊明诗,淡泊渊永,出流俗”。到了唐代,“海宇一而文运兴”,“太白天才放逸,故其诗自为一体,子美学优才赡,故其诗兼备众体,而述纲常,系风教之作为多。《三百篇》以后之诗,子美又其大成也。昌黎后出,厌晚唐流连光景之弊,其诗人自为一体”。宋代诗人,欧、苏、王、黄、后山、简斋、放翁、晦翁、诚斋,均是足以名世之人,特别是晦翁诗“如《蒸民》、《懿威》诸作,不害其为《二雅》之正”,但是宋诗与唐诗比,“唐人以诗为诗,宋人以文为诗。唐诗主於达性情,故于《三百篇》为近,宋诗主於立议论,故于《三百篇》为远”。类似论述,虞集《易南甫诗序》、《庐陵刘桂隐存稿序》、欧阳玄《潜溪后集序》等也有之。他们均认为,只有唐诗才直接继承了《诗经》之精髓。这一点,释来复《蜕庵诗原序》讲的尤为明确:

    鸣呼,诗岂易言也哉,大雅希声,宫徵相应,与三光五岳之气并行天地间,……然自删

    后,至于两汉,正音犹完,建安以来,尚绮丽,而诗道微矣。魏晋作者虽优,不能兼备众体,其铿轩昂,上追风雅,所谓集大成者,惟唐以后有之,降是无足采焉。

    于是,延佑、天历间诗人在倡雅诗之时,上溯《诗经》,下学唐诗,以盛唐诗为雅诗之典范,以致形成了延佑、天历间一以唐为宗的诗歌风尚。此间诗人,咸宗唐诗,虞集诗宗杜甫,人谓深得少陵家法;杨载五古效法李白,范德机“以清拔之才,卓异之识,始专师李杜”⑤。揭斯云“学诗宜以唐人为宗”⑥,萨都刺歌行学习晚唐。马祖常古体诗学汉魏,近体诗入盛唐。吴师道五言古诗与唐人陈子昂的诗气韵相通。

    延佑、天历诗坛在提倡雅道的同时,也提出“正”的范畴,认为“雅”要合于“正”,是为“雅正”。这一时期,诗坛所讲的“正”,其含意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曰诗体之正关于诗之体,杨载《诗法家数》云:“诗之六义,而实则三体,风、雅、颂者,诗之体”,扩而大之,“诗之为体有六,曰雄浑,曰悲壮,曰平淡,曰苍古,曰沉着痛快,曰优游不迫”,作诗“命意修辞,不可径情真叙,不可粉泽膏脂。意刻则拘,文癖则怪,字巧则生。故欲简淡则恐失於枯,欲典重则恐伤于窒,欲雄健则恐过于刚,欲微婉则恐流于腐,欲富丽则恐陷于娇,欲飘逸则恐流于放,欲平易则恐失于浅,欲奇险则恐入于怪,欲细腻则恐过于精,欲清新则恐过于巧。大抵作诗体制最难,然要而论之,亦不过自然便好”⑦。对于如何做到诗体之正,他们首先提出了正之以“三百篇”的诗体标准:“或感古怀今,或怀人伤己,或潇洒闲适。写景要雅淡,推人心之至情,写感慨之微意,悲怀含蓄而不伤,美刺婉曲而不露,要有《三百篇》之遗意方是”⑧。针对不同题材的诗,他们提出了具体的“正”的标准。如荣遇之诗要“富贵尊严,典雅温厚。写意宜闲雅,美丽清细”;讽刺之诗,要“感事陈辞,忠厚恳侧。讽谕甚切,而不失情性之正”;征行之诗,要“发出凄凉之意,哀而不伤,怨而不乱,要发兴以感其事,而不失情性之正”;赠别之诗,“当写不忍之情,方见襟怀之厚”;咏物之诗,“要托物以伸意”;赞美之诗,“贵乎典雅浑厚,用事宜的当亲切”;哭挽之诗,要“情真事实”⑨。元佚名《诗家模范》(见朱权《西江诗法》)也云:“大凡台阁之作,气象要光明正大;山林之作,要古淡闲雅;江湖之作,要豪放沉着;风月之作,要蕴藉秀丽;方外之作,要夷旷清楚;征戍之作,要奋迅凄凉;怀古之作,要慷慨悲惋;宫壶闺房之作,要不淫不怨;民俗歌谣之作,要切而不怒,微而婉。虽寓情写景不同,而止于忠爱则一”。要而言之,诗体之正,就是要正之于《诗经》之三体,正之于温柔敦厚之诗旨。

    和论“雅”一样,延佑、天历诗人论诗体之正,也是远溯《诗经》,近学唐人的,揭斯《诗法正宗》在谈及古今诗体变迁时就讲:

    三百篇末流为楚辞、乐府,为《古诗十九首》,为苏、李五言,为建安、黄初,此诗之祖也。《文选》、刘琨、阮籍、潘、陆、左、郭、鲍、谢诸诗、渊明全集,此诗之宗也。齐、梁、《玉台》,体制卑弱。……唐陈子昂《感遇》诸篇,高古简远,出人意表;李太白《古风》、韦苏州、王摩诘、柳子厚、储光羲等古体,皆平谈萧散,近体亦无拘挛之态,嘲哲之音,此诗之嫡派也。杜少陵古律各集大成,渐趋浩荡,正如颜鲁古书一出,而书法尽废,言其浑然天成,略无斧凿,乃诗家运斤成风手也,是以独步千古,莫能继之。其他唐人宋贤,奇作大集。因当遍参博采,难以遍学。

    元佚名氏撰《诗家模范》也云“正者,盛治之音,皆安乐和平,如开元、天宝前之诗是也。非正者,元和以后诗是也”。不难看出,他们把唐诗,特别是盛唐诗看作是与风、雅、颂三体一脉相承的诗之正体。因此,诗体之正,实际上就是要正之以唐诗,尤其是盛唐之诗。

    二曰诗法之正与唐宋人喜谈诗法一样,延佑、天历间诗人也重论诗法,其讲诗法,亦是远学《诗经》,近学唐人作诗之法。范德机门人集录范氏论诗之《总论》云:“作诗之法,大抵尽于《三百篇》,后人直学不得”,而《诗》作诗之法,即为赋、为比、为兴。杨仲弘《诗法家数》云:“赋比兴者,诗之制作法也。”诗法之正,首先以赋、比、兴为准,但赋比兴之用,要“随其笔意所至,当赋则赋,当比则比。古诗兴多而赋少,律诗则比兴少而赋多,况律诗言景物,虽有似兴而实赋者,云有似比而实兴者,亦有比而兼兴、兴而兼比者。皆非

    出于安排布置也”⑩。延佑、天历间人尤重诗之起、承、转、合,也就是诗之“格”,云“作诗成法,有起、承、转、合四字”,“大抵起处要平直,承处要舂容,转处要变化,合处要渊永。起处戒陡顿,承处戒迫促,转处戒落魄,合处戒断送。起处必欲突兀,则承处必不优柔,转处必至窘束,则合处必至匮竭”11。此间诗人认为,唐诗最切起、承、转、合之法。因此,他们云:“学诗宜以唐人为宗”,“欲学诗,且须宗唐诸名家,诸名家又当以杜为正宗。”12杨载《诗法家数》论《律诗要法》一章,尽取唐诗作例,其《诗解》所载五言律九首,七言律四十三首,标立生意格、柳杨格等三十三格,全用杜诗为例予以剖析。范德机《木天禁语》“以篇法、句法、字法、气数、家教、音节谓之六关,每类又系子目,各引唐人一诗以实之”13。揭斯《诗宗正法眼藏》自谓“且如看杜诗,自有正法眼藏,勿为傍门邪论所惑,今于杜集中取其铺叙正,波澜阔,用意深,琢句雅,使事当,下字切五七言律十五首,学者不可草草看过”,分明是以杜诗作为诗之正法。宋人也讲诗法,但宋人是以魏晋以前的诗歌范式作为楷模的。朱熹《答巩仲至第书》中云:“古今之诗凡三变,盖自书传所记,虞夏以来,下及魏晋,自为一等,自晋宋间颜、谢以后,下及唐初,自为一等。自沈、宋以后,定著律诗,下及今日,又为一等。然自唐初以后,其为诗者固有高下,而法犹未变。至律诗出,而后诗之与法,始皆大变,以至今日,益巧益密,而无复古人之风矣。”可见其是如何看重魏晋以前之诗而以唐诗为轻的。宋人学杜,是因为杜诗超脱声色货利欲望之真情正好与他们“吟咏性情之正”的诗歌主张相契合。而延佑、天历间所讲的诗法,恰恰是唐诗的艺术范式即格与调,这与宋人讲的诗之法度有着极大的不同。

    三曰情性之正延佑、天历间诗人视性情之正为雅正之根本,“作诗之法,只是自己性情中流出”14。性情正,诗法、诗体自然正。“诗,言当正其心,心正则道德仁义之语,高雅温厚之气,自具于言辞之表”15。前云山林、台阁诸体,“虽寓情写景不同,而止于忠爱则一”,就是讲诗体之正,要以情性之正为之本源。这一点,此间诗人论述颇多,揭斯《诗法正宗》云:“咏吟本出情性,古人各有风致。学诗者,必先调燮性灵,砥砺风义,必优游敦厚,必风流酝藉,必人品清高,必神情简逸,则出辞吐气,自然与古人相似。”范德机《诗家一指》也云:“诗者情性也……盖其温柔敦厚,抱道而居,与时乖违,于物悲喜。情有不堪,因发于呻吟调笑之声,比律吕而歌,列干羽而舞,是诗之正也。”他们所云诗之情性之正,均指合于《诗经》温柔敦厚的诗教。范德机《诗法正论》云:“《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之始,《文王》为《大雅》始,《情庙》为《颂》始,皆周公所定之乐歌也。未当教化纯被之余,文明极盛之运,作者之情性,既极其正矣。”而能继承《诗经》情性之正者,远有楚、汉、魏、晋,近则为唐。“诗,情性也,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所以妙处,莹彻玲珑,不可凑泊。水中之月,镜中之像,万折东流,千灯一空,言有尽而意无穷,由思惟而非思惟者也。近代之作奇特解会,往往以才学文字议论为之,夫岂不工,而于古人情性愈觉远矣”16。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数语,本出自严羽《沧浪诗话?诗辨》,是严氏对盛唐诗之气象而言。范氏所云,正是指盛唐诗之情性合于《诗经》情性之正,而以议论、才学、文字为诗的宋诗则离古诗之情性较远。

    值得提出的是,延佑、天历诗人在肯定唐诗达于古之情性时,并未完全弃掷宋诗。他们肯定唐诗情性之正,是基于唐诗合于风雅之正,而宋诗虽未直承《诗经》之旨,但不背离风雅之义。范德机《诗法正论》云:“唐诗主于达性情,故于《三百篇》为近,宋诗主于立议论,故于《三百篇》为远。然达性情者,国风之余,立议论者,国风之变。因未易以优劣也”,“变风、变雅皆因正风、正雅而附见焉”,其不弃宋诗之意已十分明显。实际上,“吟咏性情之正”的说法,宋人就已提出。朱熹《诗集传》云:“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他在《建宁府建阳县学藏书记》中公开提出“诗以道性情之正”。宋人提出“性情之正”,既不违背诗人抒发人之常情,又将情纳入“道”、“理”的规范。它直承“发情止义”的诗教,但又与不同。“发情止义”是外向的,要求诗情的抒发要合于外在之“礼”;“吟咏性情之正”是对内的要求,朱熹云:“性者心之理,情者性之动,心者性情之主。”17“正性情”的内涵即是要“正心”、“诚意”、“思无邪”,这是在理学出现之后对诗情要合

    于封建伦理规范之“理”所提出的新的命题。要而言之,延佑、天历诗坛出现的“雅正”诗风,是要求诗的内容要“鸣太平之盛”,要尊重诗之“吟咏情性”的艺术规律,在诗体、诗法即诗之格、调诸方面向唐诗学习。但诗歌之情性的抒发,一定要合于理学之“理”,其实质是在以学习唐诗为主的旗帜之下,把诗歌创作重新引到温柔敦厚、正以性情、关乎政教风化的诗学思想的轨道上来。宋人也讲温柔敦厚,讲诗言志,但宋诗强调的重点不在诗之美刺及政教风化的政治功利意义,而是在涵养性情之一面。可见,延佑、天历诗风既吸收了传统儒家诗学之思,又融合了宋诗“正以性情”之旨。其后戴良《皇元风雅序》所云元延佑、天历之间诗人“皆餐淳茹和以鸣太平之盛,治其格调固拟诸汉唐,理趣固资诸宋氏,至于陈政之大,施教之远,则能优入乎周德之未衰”,正是道出了此一时期诗风的这一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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