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牍卷二《答徐章仲》自言"年届知非,方游思于鹿豕;官称宜拙,复生惧于风涛"。"知非"是五十岁的代称,典出《淮南子·原道训》。徐章仲名炯,为元文兄乾学(1631-1694)的次子。信中提及"老夫子旋里后,每于故乡时通候问",自己则是"穷谷末吏,寄迹一丸"。前者当指徐乾学康熙二十九年(1690)陛辞还乡 (参《汉名臣传》卷三) ,后者则是仍在白水任上之口吻。钮琇康熙二十七年至三十二年任白水知县,故"年届知非"的尺牍必撰于康熙三十年至三十二年之间。
尺牍卷三《复震三弟》有"年逾五十,方将生秋风舟楫之思"之语。从信中云"睽隔乡园者五载",感谢钮震三"蒙念关中大饥",并以"濡毫冻合,莫罄依依;送雁云遥,讵胜黯黯"作结,可证写于白水之任的第六年,即康熙三十二年(1693)(这样才会"睽隔乡园者五载")的冬季。此年二月,钮琇已满五十,至年末当然可以说"逾五十"了。
诗集卷十二《春日湖村杂咏十六首》其十二之首联云:"行当知命岁,正与拙相宜。"这十六首组诗撰于"既揽秦绂之朱,旋辞五斗"(诗序),即刚从白水任上返乡之后,时为康熙三十三年(1694)。此时正应五十岁("知命"),可见其生当在1644年左右(因为用典而或有一岁之差)。
尺牍卷四《复钱宛朱》有"六十老翁,五千远道"之语。从信末提及"《觚剩》告成,聊奉一册,以当岭云之赠",可知或写于康熙四十年(1701)。小说虽然自序于康熙三十九年庚辰三月,但书末有"庚辰孟秋,镌《觚剩》将成"的记载(卷八《孟谋绝句》)。如以生于1644年计,为与"五千远道"对仗,五十七八之人自称"六十老翁",是完全正常的。
此外,文集卷三《乞书小启》"也百年已半",尺牍卷三《与陈元孝》"今者年过半百",同卷《与潘稼堂》"百年过半",诗集卷十三《张采舒至署以四律留别……》"半百年过仕已三",分别写于康熙三十七年(1698)至三十八年前后,此时"百年已半",固然与生于1644的推断不尽吻合(实约五十四五岁,可见"年过半百"之词在钮琇用来是个约数,略同于"五六十岁",而不等同于五十岁,虽然其笔下的五十、知命或知非亦存在整数和约数的使用区别);但是如从康熙三十二年《复震三弟》"年逾五十"算起,亦足见康熙四十二年仍"年阅五旬"之非---一个人不能自称年已五十竟说十年之久,何况后者与"六十老翁"的自白又整整相差十年。
在这篇短文快要结束时,偶然从薛洪勣先生所著《传奇小说史》中,发现其括注钮琇生年是1641年(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26页),即明崇祯十四年。薛先生研究文言小说有年,学养醇厚,成果卓著,此说或有所本(比如,与上引《复钱宛朱》"六十老翁"正符)。然而这样一来,"三十充国宾"的时间就要提前至康熙九年(1670),而此时钮琇连拔贡生身份尚未获得,哪里有可能贡入太学呢。《中国文言小说家评传》先说钮琇"在太学深造",之后才谈到他于康熙十一年"获拔贡生的资格,开始进入仕途",其实也是将清代贡生与太学(国子监)的前后关系颠倒了。关于这一点,除了可看《清史稿·选举一》的介绍外,在《觚剩》卷六《一康》中亦有交代: 郃阳康乃心先"为邑诸生",因王士禛嘉许其题壁诗而声誉大振,次年才由"学使者贡其名于太学,蜚英驰藻,望重三雍"。这与钮琇的学习经历是相似的,其尺牍卷一《答简谦居夫子》回忆当年原本"自分槁项桑枢,绝意云路",简老夫子视学江南时,始"拔之菰芦之中,置之琳琅之列,振污嘘朽,德倍帱持。岂期十载长安(引者注:实仅八年而已),两别京兆……因于庚申之夏,勉就铨例,即以是秋,承乏中土"。简谦居即康熙七年(1668)起任江南学政的简上,康熙十年进钮琇为诸生(参《觚剩》续编卷二《简公雪冤》),次年选之为拔贡,使之随后才有"冠于三雍"的太学经历,才有康熙庚申的铨选项城。足见康熙十一年是钮琇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在此之前是"逢时特拙"的"江左单微"(《答简谦居夫子》),或者是"生本芦中"的"江表一介",直至由拔贡入太学,命运才有重大转机,即前引所谓"洎乎观国,乃始登龙"。而这一切似不可能发生在尚未拔贡的康熙九年(1670),故于该年钮琇亦不当有三十岁。不知如此解说,能得学界方家认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