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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俗韵:明小说四大奇书(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丙夫  点击:次  时间:2001-08-22 00:00于哲学网发表

    (二),明代古典小说之天人通
  与唐诗、宋词、元曲一样,明代是中国古典小说的高峰。它源于宋元话本,带有浓厚的通俗文学特色。无论短篇“三言”、“二拍”,还是明四大奇书《三国》、《水浒》、《西游记》、《金瓶梅》,家、国、个人命运都与天命相连。老百姓常把天当成倚靠,当成必然,当成最公正的法官和最私密的倾诉对象。二三千年前的《黍离》之叹:“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到今天也常听到:“天哪!怎么这样惨!”,“我对天发誓!”,结婚典礼也是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这些人未必就真的把天当成有灵的人格神去烧香磕头,只不过是一种历史积淀罢了。其实既或历史上,一些有文化的人早已不那么迷信。西周就有“绝地天通”的提法,春秋时“怪力乱神”就已成为“子不语”的物事了。所以对明四大奇书的小说也当作如是观。小说有三要素:人物、情节、环境。都于天人交构中展开。
  一,人物高度典型化的结果:人性通天性。一些英雄人物都是在长期口头流传中,经历了民间艺人的造神运动。象诸葛亮,原本只是躬耕陇亩的普通知识分子,可是一步步成了军师、宰相。祭风、借箭,气死周瑜、骂死王朗,一座空城吓得司马懿不知尚有头否,很早就有死诸葛吓退活仲达的故事,早就成了半人半仙的牛鼻子老道。至今尚有堆石成阵的遗迹;成都诸葛祠前游人如织,香火不断,做为神仙是绝无下岗之虞。清代三国专家毛宗岗赞道:“历稽载笈,贤相林立,而名高万古者莫如孔明。其处而弹琴抱膝,居然隐士风流,出而羽扇纶巾,不改雅人深致。在草庐之中而识三分天下,则达乎天时;承顾命之重而至六出歧山,则尽乎人事。七擒、八阵、木牛、流马,既亦疑鬼疑神之不测;鞠躬尽瘁,志决身歼,仍是为臣为子之用心。比管、乐则过之,比伊、吕则兼之,是古今来贤相中第一奇人。”
  关羽更不得了,原本是因抱打不平杀了人,飘泊在外,准备投军的无业游民,桃园三结义之后,屡立战功,义勇兼备,成为五虎上将之首。被杀之后,屡屡显灵,骂孙权,毙吕蒙,惊曹操,杀潘璋,玉泉山追命,皆非人间所能有之事。有故事说金圣叹批三国,阅到千里保皇嫂夜坐读春秋时,心意一动,怀疑能如此吗?刚一闪念,忽见半空关公显灵喝道:“老先生,笔下留情!”金圣叹马上批道:“亘古一人”。在人们心目中关公早已成了神仙。战争需要,他就是战神;做生意需要,他就是财神。眼下饭店、商铺、甚至浴池都有关老爷的供龛,四季瓜果供奉,不点蜡烛,以红灯泡代替。手提大刀,不知是不是专宰顾客之用。
  中国人擅于造星,嫦娥一号不算数,自古就造了紫薇星、文曲星,有神灵的二十八星宿,还有大救星等,这些都化作了神。近些年又造出各行明星:笑星、丑星、政治新星。姜昆参与了造星,相声打电话:“我是周润发!”,赵本山也参与了,小品一敲门“谁呀?”答曰:“刘德华!”。香港女星夏梦,照亮半面天,而今有几根“粉丝”?形散神不灭,对象变了,追星心理还在,总要找个满足个人心理欲望的符号嘛。关二爷何尝不也是人造出来的心灵寄托?
  关帝庙上联说他“赤面秉赤心”云云,以后京剧脸谱中红脸成了关公的代表符号,为正义的化身;而其对立面白脸的曹操则成为奸邪的代表。文论中通常反对人物的脸谱化,可三国人物高度典型化,好人绝对的好,没一点缺点,如诸葛亮、关羽,缺点也变成了优点。坏人绝对地坏,没一点人性,如曹操,好事也成了包藏祸心。人们为什么不责怪作品中脸谱化,反而津津乐道呢?一是小说的写作要求不仅要有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还要求有生动真实的细节描写。这一点明代小说,特别四大奇书表现非常出色,绝无概念化、脸谱化的感觉。例如那位近乎神的诸葛亮,《三国》五十七回:“柴桑口卧龙吊丧”中写道,诸葛亮三气周瑜,把周瑜气得箭疮复裂,死于途中,他却亲赴柴桑口吊丧,一篇祭文情辞恳切,七吊一哭一哀,令人荡气回肠。书中写道:“孔明祭毕,伏地大哭,泪如泉涌,哀恸不已。众将相谓曰:“人尽道公瑾与孔明不睦,今观其祭奠之情,人皆虚言也。”鲁速见孔明如此悲切,亦为感伤,自思曰:“孔明自是多情,乃公瑾量窄,自取死而。”看来孔明此行大获全功,化仇恨为谅解,其泪亦非伪饰,乃为抗曹失去友军主帅而痛惜,为抗曹联吴,置个人恩怨,危险于不顾,有识有胆,够情够义,在人格上又上升了一个台阶。神,神得真实,毫无脸谱化、概念化的虚假之感。
  再如派关公守华容道捉曹操一事,刘备不放心,孔明说:“亮夜观乾象,曹亦未合身亡。留这人情,教云长做了,亦是美事。” 明知关羽将空手而归,而在他回来时,书中写道:“孔明正与玄德作贺,忽报云长至。孔明忙离坐席,执杯相迎曰:“且喜将军立此盖世之功,与普天下除大害。合宜远接庆贺!”云长默然。孔明曰:“将军莫非因吾等不曾远接,故而不乐?”回顾左右曰:“汝等缘何不先报?”云长曰:“关某特来请死。”孔明曰:“莫非曹操不曾投华容道上来?”云长曰:“是从那里来,关某无能,因此被他走脱。”孔明曰:“拿得甚将士来?”云长曰:“皆不曾拿。”孔明曰:“此是云长想曹操昔日之恩,故意放了。但既有军令在此,不得不按军法。”遂斥武士推出斩之。”他也明知刘备不会斩关羽,故意卖个人情罢了。这套故弄玄虚,一连四问,步步紧逼的作法,也不过为狠狠教训、折服一番这个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家伙。如此传神之笔,写出这等活灵活现的个性人物、心态,哪里会有什么脸谱化、概念化。
白脸的反面人物也是这样。三十回官渡之战曹操绝粮,一筹莫展。发友许攸来投,曹操已解衣就寝,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出帐迎接,“抚掌欢笑,携手共入,操先拜于地”。可是当许攸问道:“公今军粮尚有几何?”操曰:“可支一年。”攸笑曰:“恐未必。”操曰:“有半年耳。”攸拂袖而起,趋步出帐曰:“吾以诚相投,而公见欺如是,岂吾所望哉?”操挽留曰:“子远勿嗔,尚容实诉。军中粮实可支三月耳”攸笑曰:世人皆言孟德奸雄,今果然也。”曹亦笑曰:“岂不闻军不厌诈!”遂附耳低言曰:“军中只有此月之粮。”攸大声曰:“休瞒我!粮已尽矣!”操愕然曰:“何以知之?”攸乃出操与荀彧之书以示之曰:“此书何人所写?”操惊问曰:“何处得之?”攸以获使之事相告。”这是官渡之战中最有趣的故事。大可领教这位白脸奸雄之奸诈本性。
  京剧中的白脸红脸只是奸忠理性认识符号,不是感性艺术形象本身,打动人的还是靠真实生动的感性形象。先告诉你谁是好人,哪个是坏人,不设悬念,不甩包袱,而全靠挖掘艺术形象本身的深刻社会含意,来揭示人性本质,进入人的感性本体境界,打动读者的心灵,这就更见功力。可以说细节的真实是小说艺术的生命。
  稍加留意即可知道,这些经典小说里的人物,并不是平面的、单一的形象、性格,而是有血有肉包含人性的全部丰富性、复杂性,即内在矛盾性。并不是好人只有优点,坏人只有劣点。比如关羽,骄傲自大,不把孙、刘联合国策放在眼里,孙权派人提亲,他骂孙权儿子是狗崽子“虎女焉配犬子?”不屑与吴讲联合,导致身亡、失荆州。岂不想想他兄长刘备为孙刘联盟,冒死跑到东吴娶回了狗崽子的姑姑。再如华容道放跑了曹操,那是有关军国大业成败的天来大的历史罪过。而作者却用个人的所谓“义”字来定论此举。义个屁!简直是个人主义叛徒行为。为什么会如此?这就是《春秋》笔法,一字寓褒贬,为贤者“讳”。
  而对曹操呢?咱不论真实历史上的是非功过,单就小说中的艺术形象而论,曹操是做过一些好事的,聚义内讨董卓、冒险征乌桓,都是极大好事。而东征乌桓,碣石遗篇是何等壮举,作者仅用不足一页的篇幅,草草而过。颇有藏善之嫌。而于操兵败华容则不遗余墨,一再嘲弄。此为仇者“彰”耳。毛宗岗后来的评论很有代表性:“历稽载籍,奸雄接踵,而智足以揽人才而欺天下者,莫如曹操。听荀彧勤王之说,而自比周文,则有似乎忠;黜袁术僭号之非,而愿为曹侯,则有似乎顺。不杀陈琳而爱其才,则有似乎宽;不追关公以全其志,则有似乎义。王敦不能用郭璞,而操之得士过之;桓温不能识王猛而操之知人过之。李林甫不能制禄山,不如操之系乌桓于塞外;韩侂胄不能贬秦桧,不若操之讨董卓于生前。窃国家之柄而姑存其号,异于王莽之显然弑君;留改草之事以俟其儿,胜于刘裕之急欲篡晋。是古今来奸雄中第一奇人。”一个“似”否掉了所有“忠、顺、宽、义”等好字眼。而一个“奸”字定了乾坤。将所有好事贬作了恶行。剥去对人物人为的理性“褒”、“贬”,还其本来面貌,回归人的本性,我们不难看出人的本性就是阴阳消长、灵肉交合,人兽递变、物我转化的过程。
  人化的过程,把《西游记》中一个没爹没妈没师父(不承认)的野猴子,变成了“齐天大圣”、“斗战胜佛”,成了正果。孙悟空的形象,是反异化、回归自然的自由“主义”者的形象,与李逵鲁智深、宝玉黛玉晴雯同气,即与天同气;而与唐僧、宋江林冲、宝钗袭人异调,致于贾政夫妇王熙凤之流,已异化到人的界外去了,王夫人与凤姐都“吃”过人,人命在身;而贾政除了船上雪影里见宝玉和尚那一瞬间象个爹以外,其余时间与二王一样都异化为封建权势的板子、刀子了;而在《金瓶梅》中,金钱、权势却把人异化成为动物。比如西门庆,就象他给潘金莲讲那个故事一样,闫王发现把人错变成驴,急忙换张人皮让那人还阳,走得急了,别处都变成人的了,只是下边那物件没变过来,还是驴家伙。这正好应在西门庆自己身上,他祗少还有一多半动物性没“人化”过来,而被动物“物化”了过去。矛盾主导方面决定事物本质,在西门庆身上人与兽、灵与肉的矛盾,后者占主导。因此他兽性大于人性。就象猴群中的猴王将所有母猴都霸为己有一样,他也要淫遍天下美女。他身上有三大特点:一是不择手段巴结权贵抓权。送金银珠宝,送女人,拜人做干爹;二是不择手段坑人害人捞钱。拐骗李娇儿、孟玉楼、李瓶儿三富婆大量金银财宝,财色双收;吞没亲戚寄存财物。刨绝户坟,踹寡妇门,什么损事都干;倚仗权势贪脏枉法,收受贿赂;不法经商,官商勾结,私放高利贷,巧取豪夺,不上五年遂成暴富。不算万贯家财,光生意上就合银九万一千七百四十四两。而当时一个伙计月薪仅二两,买一个丫环仅四两、五两。西门庆的家财能买二万奴仆。三是不择手段奸占妇女。奸占潘金莲,杀死武大郎;勾引李瓶儿,气死花子虚:霸占宋惠莲,陷害其夫充军远离,迫使惠莲自缢、并残害死其老爹。家拥六名妻妾,还奸污使女,霸占仆妇、妓女。私通贵妇。梳拢一个妓女李桂姐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外加四套衣服。穷奢极欲,淫欲无度。他原是个破落财主、商人,以钱铺路,集官、商、恶霸于一身。这一典型,充分暴露了人性中丑恶的一面。《金瓶梅》五十七回,西门庆为助修永福寺捐款后说:“咱闻那佛祖西天,也止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这就是商业社会金钱万能的典型心态。在这部暴露黑暗的市俗社会小说中,作者假宋代之名,深刻地揭露了明代商业社会雏型期新兴暴发户们的丑恶形象:人性的扭曲,理性的泯灭,道德的沧丧。人退化为物,成为拜物教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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