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国近代期刊汇刊》自1991年出版至今,已经16年了,如今中华书局再版影行,并以新出《清议报》见赠,回顾往事,感慨良多。顾问三人,顾廷龙、方行相继谢世,我也年过八旬,垂垂老矣,因草此文,以供参考。
顾廷龙先生自1932年燕京大学研
究院图书馆系毕业后留燕京图书馆工作六年。1938年,应叶景葵、张元济之邀,由京来沪,主持上海合众图书馆。解放后,历任上海历史文献图书馆(即合众图书馆)、上海图书馆馆长。他除精通古籍版本外,对近代期刊也很关注。建国初,成立上海图书馆,除原来合众图书馆所藏外,还有报刊图书馆(原鸿英图书馆),以至徐家汇藏书楼等并入,近代报刊收藏已为全国之最。为了便于读者查阅,在顾老和当时文化局主管图博的方行同志策划下,于1959年起,组织人力,把近代期刊中哲学、社会科学方面有参考价值的汇录其全部篇目,以上海为主,再走访全国五十个图书馆,编成《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汇录》,自1857年的《六合丛谈》起,至1918年止,约一千二百万字,“文革”前出版第一册,其余五册“文革”结束后据校样印出。至于1919年至1948年,也写有卡片约一百多万张,装成38个大木箱,“文革”时被整车运出,送纸箱回炉。顾、方二老每言及此,总是老泪纵横,情不能已。
方行同志早在解放前编辑《谭嗣同全集》时,就从合众图书馆所藏《时务报》、《农学报》和《湘学报》中录取谭氏遗文。此后,又陆续从《湘报》、《亚东时报》录取佚文补入,《谭嗣同全集》增订本还专门编有“报章文辑”。
顾、方二老和我时相过从,近代期刊的搜集、辑印,也成为我们经常谈到的课题。
二
中华书局是国内著名的古籍整理出版机构,早在上世纪60年代,该局张静庐先生就写信给我,询问上海收藏《苏报》的情况,是否可以影行。这是他看到我在1963年《文汇报》上发表《苏报案的历史意义》后特地问我的,经查询,藏数不多,事随中辍。
1985年,我从美国讲学归来,把在日本购得的台版《苏报》两种,还有《国民日日报》的影行本带给顾、方二老看。台版《苏报》有两种:其一是台湾学生书局1965年5月影行的光绪二十九年二、三、四等三个月的《苏报》;另一种是台版《中华民国史料汇编》之一,1968年9月根据陈铁笙收藏影行,收录光绪二十九年四月初一日(1903年5月6日)至同年闰五月十三日(7月7日),由台湾中央文物供应社出版。《国民日日报》收录光绪二十九年六、八等两月份报纸,也是学生书局影行。顾老对我说:“我已年迈,方行又忙,近代期刊的影行,多亏您了。”我的工作单位,和徐家汇藏书楼只有一墙之隔,经顾老叮嘱,给我查阅报刊带来方便。次年,我到北京开会,和中华书局总编李侃同志同在一组,向他提出此事,他同意了。从而搜编工作正式启动。但面临的问题还是不少。
首先,是《近代期刊汇刊》的起迄问题。
从当时看到的资料来说,1857年国内就有期刊出版,但大都是外国人主持,如《六合丛谈》(Shanghai Seriel),1857年1月在上海出版,由英国人伟烈亚力(Alexander Wylie)主编,次年迁至日本。《中西闻见录》,1872年8月在北京创刊,主持人是美国人丁韪良(William Martin)、英国人艾约瑟(Joseph Edkins)等人。《万国公报》,1879年9月在上海发行,周刊,创刊和主编是美国人林乐知(Young John Allen),历时甚久。中国人自己办的期刊,是在甲午战后才“风行海内外”的。戊戌时期的报刊,开中国“民报勃兴”的先河,林林总总,蔚为大观。这些报刊,不仅种类众多,而且内容新颖;不仅有综合性,也有专业性的。它促使了知识分子的思想解放,并且对中国社会、政治、文化、教育、出版起了深远影响。从而决定选编1895年以后的主要报刊,从康有为、梁启超主持的《强学报》、《时务报》开始,旁及其他。
当然,维新派创办的报刊,早于《强学报》的,还有《中外纪闻》和北京《万国公报》,分藏北京、上海。北京《万国公报》,梁启超、麦孟华等编,有《地球万国论》、《通商情况考》、《铁路便行旅说》等,宣传“富国”、“养民”、“教民”之法,对开矿、铁路、制机器、造轮船、筑铁路之法也曾涉及,所论基本上发挥康有为《上清帝书》中变法主张,但数量不多,又未搜集齐全,只能俟后再补。
至于结束,暂定编至1918年。因1918年至1948年的索引卡片“文革”中被毁,已难再补。因此,《中国近代期刊汇刊》,起自1895年,至1918年止。
其次,是资料的搜集。
要影行,就要逐页检查有无缺页。有的报刊,如《时务报》、《清议报》,将广告、宣言、告白有时另页插入报中,有的散失,有的幸存,好在这两种报刊,存有多种,于是逐页对照,将它补入。遇有正文漏损,也予补足。就这次重印的《清议报》言,上海图书馆所藏,缺第6、第49、第78期,有的整页全缺,有的只存残卷,我们设法到上海主要高校研究单位查补,还是缺了一期。当时知道上海某单位有该期,经联系,又以“索价过高,不能承受”。怎么办?这时,我正好到北京开会,向中国人民大学的李文海求助,他找到了,分文不要,终成全帙。在编辑过程中,中华书局陈铮、吴杰同志费了不少心血,吴杰同志还亲自来沪查询,篇目索引也是中华书局编的。
最后,任何“汇刊”,总要有它自己的特色,《期刊汇刊》除所收报刊求精求全外,还需有鲜为人知的“压卷”之作,我们以《强学报》开始,不但因为它是强学会的机关报,有章程、名录,为研究戊戌变法不可或缺的资料外,还因为它来之不易,可能是孤本。
说到这里,又要提到顾廷龙先生的不朽之功了。还在他主持上海合众图书馆时,就注意近代报刊的收藏。有一次,陈叔通先生捐赠古籍,用一张报纸包装,一看,这张报纸竟是1895年的《强学报》第一号,署“孔子率后二千三百七十三年,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旁注“上海强学书局现在跑马场西南首王家沙第一号”。顾老把它插成八页,装订成册,成为我国绝无仅有的维新运动时期康有为在上海办的第一张报纸。顾老把这一发现告诉了顾颉刚先生,颉刚先生说,他藏有《强学报》第二号,以之相赠。后来顾老将这两期《强学报》印出几份,赠我一份,至今我还保存着顾老送我的信封和两册《强学报》影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