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傈僳族是一个受基督教文化影响较大的民族。由于历史原因,傈僳族没有高度完善的 本民族文字体系,其独特的民族文化主要以世代口耳相传为主,它的“以小为美”、“以弱 为美”心理的形成相当程度地制约了女性在文化、教育、择业、生存等方面的发展,缺乏一 种自我的与主流文化对话的平台。但是在实际婚恋生活中傈僳族女性却以一种或隐或显的话 语霸权站在幕后、前台拓展了女性在本民族中的生存空间,获得了应有的女性意识和自我表 达模式,共同构筑了傈僳族群体的婚恋伦理价值观,彰显了她们强烈的自我言说内涵。
关键词:傈僳族;婚恋;女性意识;自我表达
Abstract:The Lisu is an ethnic group deeply influenced by Christianity. For his torical reasons, the Lisu people do not have a well-developed word system of the ir own so that they have to pass down their culture orally from generation to ge neration. Their orientation valuing the small and the weak has greatly limited t he women’s development in culture, education, career choice and survival. Conse quently, they lack a platform on which they communicate with the mainstream cult ure. However in the daily marital life, the Lisu women have enlarged their lifespace in their own ethnicity and have got the deserved female consciousness andthe self-expression mode of their own via the discourse hegemony in one way or a nother. The Lisu women have thus formed their ethics of love and marriage and de monstrated a strong desire to express themselves.
Key words: the Lisu people; love and marriage; female consciousness; self-expression
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部落都有其婚恋的方式,它以规律性的活动约束人们的婚恋行为 与意识,它的观念性形成和存在依靠的是习惯势力、民族心理与生存态势。傈僳族作为一个 “以小为美”、“以弱为美”的民族,其婚恋习俗的形成与变异自然离不开女性在社会、家 庭、族群发展进程中的作用和影响。马克思就曾经说过:“每个了解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 没有妇女的酵母,就不可能有伟大的社会变革。社会的进度可以用女性(丑的也包括在内) 的社会地位来精确地衡量。”无论是过去、现在或是将来,女性在社会发展、民族文化心理 形成、审美意识、伦理价值、宗教观念等诸多因素的发展演进中的作用是不容小视的,她们 或多或少的话语叙述成为本民族生存、繁衍、生息比较鲜活的文字。傈僳族女性以参与性、 补充性话语传承和构筑了部族婚恋伦理价值、文化价值,对形成傈僳族民族审美心理,影响 傈僳族世界观、自然观、社会观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由于历史演进和迁徙、发展等不同原 因,傈僳族地区的婚恋方式及传承略有差别,但总体上来说,其婚恋方式的意义和内涵具有 普遍性的特点,包容性和日常生活性比较突出。研究和考察傈僳族女性婚恋方式及传承,对 于揭示傈僳族女性生存态势,认识她们的意识言说方式,把握其群体文化心理,促进傈僳族 女性发展具有积极意义。
一、傈僳族恋爱理念与审美视角
傈僳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有自己独立、丰富的语言,许多地区的 傈僳族兼通邻近民族的语言,生产和生活交往也比较密切,婚俗和相应的礼节仪度等也会随 着结婚对象所属族群的不同而各异。有的傈僳族甚至被别的族群所同化,如禄劝的傈僳族婚 恋方式就基本被汉族同化,甚至衣着都很少有本民族服饰的痕迹,节庆、盖房等傈僳族特征 也 基本泯灭,只是在心理意识和称呼上还保留着族群标志而已;有的傈僳族则以强有力的群体 文化优势同化了别的族群文化,如丽江黎明的普米族基本找不到本民族的显性文化特征, 其 婚俗习惯等已完全和傈僳族一模一样;有的傈僳族与其他民族交错杂居,族外婚比较普遍, 如武定己衣一带的傈僳族,由于与汉族、彝族、苗族杂居,相互通婚的情形比较普遍,其婚 俗杂糅了几种民族特征,促进了傈僳族和其他民族的交往与和谐理念的形成。 尽管如此, 傈僳族作为一个有包容传统的民族,在长期发展、演变的过程中,形成其普遍民族心理素质 和思想意识的婚姻和恋爱方式却鲜活地保存下来,并以强有力的生命力代代相传,渗透在他 们的生产生活中,使他们的价值观、伦理观呈现出异彩纷呈、绚丽多姿的审美态势。
1傈僳族求偶情节与审美理想
傈僳族婚姻和家庭的基本形式是一夫一妻制,相应在求偶心理、恋爱方式、爱情信物等 方面均有自己的言说方式和意义,尤其是女性在长期的劳动生活过程中,在种植、采集和加 工食物,为教育、健康和家庭提供现金等等方面作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故而在日常生活领 域,她们的人生感受、行事方式、言说特点、心理需求、价值理念等都会渗透在日常自然语 境和现实语境中,在家庭成员和社会成员中产生重大影响,并有意无意地冲破传统习俗的束 缚和禁锢,抒写自己的愿望和要求,形成本民族共同的审美标准和集体理念。早期傈僳族男 女社会分工比较明确,男子长期狩猎,女子织布缝补。如果青年男子捕获猎物最多,理所当 然受到整个族群的爱戴,可娶本寨或邻寨最漂亮的姑娘为妻。如果女性编织、缝制的衣服秀 美、结实,因而心灵手巧的姑娘也会被尊崇为本族群最美丽的姑娘备受青年男子青睐。可见 ,崇尚勇敢无畏的精神,勤劳善良的品德,是傈僳族整个族群最基本的价值观,所以编织对 傈僳族 女性具有特殊的意义,被视为女性符码而存在,女性长期囿于这个符码且视之为美德。如傈 僳族歌谣:“男:爹妈生我那一天,/是男是女我不知。/当我长到七岁时,/爹爹给我一张 弓,/教我背弓学射箭,/妈妈给我一把刀,/教我挂刀上山林。/女:阿妈养女有七岁,/一 直养成大姑娘,/姑娘应当学纺麻,/学会纺麻好当家”左玉堂.傈僳族文学简史[ 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168~169,172~177,238.。“养儿子乎 颇作,养女乎颇作。张自强.傈僳族祭祀经[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5 2,103,109,141-144.(“乎颇作”即男子勤劳勇敢,女子漂亮贤惠之意。) ” 另外,母亲及女性长辈在女性 达到恋爱年龄时常常教导她们不仅要考察男子是否勤劳勇敢,还要考察男子是否尊老爱幼、 尊敬、爱护女性,对男方家人的品格及为人处事也相当看中,“男的长得俊,/女的也贤惠 。/他家无鬼道,/他家人老实。/他家人平和,/个个脾气好”②。相反,汉族中 比较重视的对方家的经济、社会地位在傈僳族婚恋中却不占重要位置,甚至连单纯的外表美 也不为傈僳族所重视 。如流传在怒江傈僳族地区有关澡堂会的传说故事就是对勤劳、善良、心灵手巧、不屈服于 恶势力、不艳羡荣华富贵的两姐妹的赞美和肯定。所以,几百年来,每逢新年,居住在高山 峡谷的傈僳族人总要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涌到澡堂边,男女不避,共同沐浴,对歌赛歌、 翩翩起舞,纪念这两位不慕权势利禄的姑娘,寻找意中人。这个傈僳族重大节日的传说故事 ,一方面来自于生活实践和自然语境的实际风貌,形成并体现了他们的群体审美意识、价 值理念;另一方面,它的叙述模式蕴涵着傈僳族对宇宙人生的理解和认识,通过口口相传带 出女性发展变化中一种平等对话的雏音。在这个重大节日中,一些伦理性禁忌消泯在歌舞中 ,用歌舞去抒写原本处于自然的男女之情,表明傈僳族女性不仅有能力和勇气将自己的所思 所感用歌舞的形式表达出来,而且能在一定范围内表明她们并不是没有自我和个性,没有自 我言说的可能,相反,在傈僳族创世神话、民间歌谣和民间故事中对女性参与社会事务、参 与群体活动并无太多严格的伦理禁锢。比如,汉族传统文化中有关寡妇的种种禁忌、“男女 授受不亲”的纲常伦理在傈僳族文化中却没有任何规定,对男女自由交往的倡导和支持使傈 僳族女性的自我意识得到了积极的张扬,婚姻的人性内涵被无限度地释放,很多重大活动女 性参与的足迹很多,自由度很高,可是在族群中她们的地位却没有得到彰显,自我角色并不 明显,这与傈僳族久远的社会分工、认识局限和女性自我疏离、自我弱化不无关系。
2恋爱理念与美感认知
傈僳族的情感表达方式具有多样性、个性化的特点,呈现出与生存语境融通和亲合的特 点,别有一番情趣,它是傈僳族固有传统文化的表达,也是傈僳族对文明历史路径的认知与 选择的结果。
傈僳族以“能歌善舞”著称于世,无论是平时互相见面,还是发生矛盾,告状打官司, 多以歌代言,抒情言志。像阔时节、刀杆节这些重大节日,他们触景生情,遇事而歌,随 编 随唱,对歌赛歌,无所顾忌,表达爱慕,互许终身……。过去,傈僳族包办买卖婚姻的现象 比较严 重,“听从父母之命”、“婚以牛聘”,青年男女婚姻自主受到限制,女性缺乏自主话语的 权力, 民间歌谣曾这样抒发妇女生活的痛苦:“阿爸阿妈哟,/你们生养女儿为了什么?/要是为了 我的幸福,/你们就还给我的自由;……蜜蜂采花由自己选,/一朵不好挑另一朵,/女儿的 亲事不如意,/只好学蚂蚱上树去吊脖”〔1〕。这是过去傈僳族女性对封建家长制的 强烈控诉,也是追求婚姻 自由的呐喊。由于包办买卖婚姻,许多女性饱受丈夫欺凌,毫无人格尊严可言,生命健康毫 无保障,逐渐形成傈僳族女性极为低弱的社会地位。随着社会的发展,人际交往的频繁,妇 女们逐渐意识到她们悲惨命运、家庭生活痛苦的根源,渴望以自己的声音说话,自由选择意 中人,经过一代又一代人主要是妇女们的努力,她们得以在族群重大活动场合以歌为媒考察 、 评判、选择意中人,“但愿同你百年老,/但愿同你共死生。/给了麻线给了心,/一生一世 不变心”左玉堂.傈僳族文学简史[M].昆明:云南 民族出版社,1999.168~169,172~177,238.。男女自由恋爱、互许终身的婚恋形式 得以正式确 立。“你开生地我撒种,你掌犁架我牵牛。”“小哥不讨懒婆娘,小妹不嫁闲荡人。”“你 我相爱又相敬。”①等等就是她们对幸 福生活的渴望和希翼,它已经不是一种单向的男性对女性期望的伦理内涵,也包含着女性 对男性期望的伦理内涵。这些富于个人特色的叙事话语是现实人生的回声,它展示了傈僳族 新的审美理想、审美理念得到了族群的认同、附和、补充和肯定,成为傈僳族人民主体意识 发展壮大的投影。此时的傈僳族女性在日常生产生活中往往会突破男性话语霸权对女性行为 的影响,以强有力的声音表达她们的选择和判断,强化她们的价值趋向。在丽江、武定、禄 劝一带,由于傈僳族“无酒不成礼”的习惯影响,大多数男子饮酒、酗酒成风,甚至有 的男子酗酒后经常殴打、辱骂妻子,家中粮食、财物也经常用来换酒,导致女性无力供养孩 子、抚养后代,生活贫苦无依。所以,饱受蹂躏之苦的女性及女性长辈通常会在青年女性求 偶时灌输、告诫女青年要在澡堂会、刀杆节、盖房等重大活动场合和日常生活中用心观察男 青年是否过度饮酒,甚至对皈依基督教的男青年情有独钟。在一些傈僳族村寨里,信教(基 督教)群众多达40%,最少的也达10%左右,而且在武定、禄劝一带的傈僳族村寨里,虽然为 数不多的信教群众受到不信教群众的歧视,但是由于信教群众戒烟酒,生活富裕,重男轻女 观念弱化,家庭和睦,无酗酒、殴打、辱骂妻子现象,故这类信教男子容易让女性在精神上 得到安全感,也容易让她们认同基督教。由此而来,女性及女性长辈从实际生活中得到的认 识和直观性的切身益处使她们在督导、教育、影响儿女婚恋选择方面具有强有力的说服力和 影响力。如云南武定县的己衣村,全村98户人家,370人,信教群众约占10%,其家庭大多 和美幸福,精神愉快,重视后代教育,况且信教妇女每周至少有一天甚至三天休 息时间,这在农村是极为罕见的,这些妇女不仅能从繁重的农事活动中脱离出来得到休养, 而且还能心情轻松地交到志趣相投的朋友,获得必要的帮助和支持。在己衣村,有位信教妇 女因不堪忍受前夫酗酒、殴打、辱骂而离异,再婚后的丈夫前期照样有酗酒、辱骂、殴打的 行为,丈夫信奉基督教以后,就再也没有酗酒、殴打、辱骂过她。还有一户傈汉结合(父亲 是汉族,母亲是傈僳族)的家庭,因为生育了两个女儿,备受家族兄弟的歧视,家族祭祀、 清明等场合严禁他们一家祭祀、上坟,甚至日常礼节性的宴席都不屑与他们坐在一起。信奉 基督教以后,这户人家获得了信徒的认可和尊敬,精神上获得了释放,不再为生养女儿而烦 恼,一心一意培养女儿成材。实际生存语境中的现实需要是基督教在当地活动中表现出来的 较为明显的特征之一,这种世俗化的功利目的比较明显地渗透在配偶的选择过程中,成为一 种存在态势在傈僳族婚恋中占有一定的市场。应该说,傈僳族青年的恋爱尽管比较自由,形 式也多种多样,但是母亲及女性长辈在日常生活中形成的婚恋意识和婚恋伦理总会有意无意 地渗透在后代的择偶过程中。如泸水县境内的傈僳族青年男女相爱后,姑娘会赠送心上人“ 言褂子”(一种麻布褂子),什么样的男青年才有资格得到“言褂子”呢?长辈们尤其是 女性长辈们早就营造了这样的意识氛围:只有那些热爱劳动、勤劳勇敢的男青年才有机会得 到姑娘赠送的“言褂子”。另外,傈僳族代代相传的约会方式也很特别,爱情信号由口弦、 琵琶发出,相爱的男女青年常常以此作为传情达意的工具,甚至还有一种更常见的约会方式 是用吹树叶、折树枝、系草疙瘩等方法来约定幽会的时间和地点。在很多傈僳族村寨里,长 辈们甚至专门腾出村寨中富裕或空闲的房子作为男女青年聚会的特定场所,供青年男女聊天 对歌,弹弦跳舞,互相交流打猎种田、织布绣花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