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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繁复或荒凉(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张清华  点击:次  时间:2001-09-09 00:00于哲学网发表

   有一个特别的人物必须留意,那就是“K医生”。这个人物充当了与“墙上的父亲”相映成趣的另一个颇有深意的角色,他也是上述生活的诠释者,但他不像影子父亲那样参与其中又反身其外,他是一个表面要为人排遣烦恼、实则是充当了无关痛痒的窥视者与得意洋洋的旁观者的角色,他使这略含酸楚的故事和小人物的风景具有了某种“被看”的荒谬感。我非常赞赏鲁敏对这一人物的设置,它使小说无形中多了一个层次,具有了比“叙事”更丰富、更别致的一个“审视”的视角。当困扰于婚事的挫折与家事的无聊的王蔷前来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他的一番不无自得的分析应该也是入情入理的,但他这看来智慧和透彻的分析实际上又取笑和嘲弄了王蔷一家,嘲弄了她们贫贱中的心酸,生存挣扎中的隐忍与反抗、苦难与悲凉。因此,这一段话便具有了出自肺腑的痛快和发泄愤怒的酣畅:
  去他妈的精神分析,谁能贴近所谓的心灵深处,什么前因后果,什么无意识下意识,见鬼去吧,我们姐妹俩的往事,我们的悲欢,我们的灵魂,从来就不是复述的能够分析的!
  真痛快,鲁敏憋不住了,她自己也跳出来了,反抗这“无人道”的心理分析,保护她叙事中主人公原始的苦难经验与记忆。
  如果要给小说的总体格调一个说法,我要说出的一个词就是“温柔的反讽”——含蓄的、多义和成熟的反讽。这是小说所以有滋有味的原因。前文说了,父亲角色的形式上的介入与事实上的空缺,精神分析医生的现身解释与主人公对这一解释的反感忿怒,都是叙事获得“升华”动力的原因,它因此远离了眼下一般性的“底层生活叙事”窠臼。但这还不是全部,我以为整个叙事中故事与人物的安排也充满着某种含蓄的张力,正是这种张力使小说获得了可靠的艺术品质。在这点上,作者显示了游刃有余的处理手段与功夫,如,在父亲不光彩的死(在与人偷情的路上发生了意外)同他的妻子女儿失去丈夫与父亲后的悲凉生活之间;在母亲的辛劳不易与她的俗气势利和缺少尊严感之间;两个女儿无父的悲凉记忆与她们各自的没心没肺之间……小说处理得可谓恰如其分,不轻飘也不沉重,不滥情也不无情。这正是高手的境界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还要饶舌几句,我一直很少为“70后”的小说家写什么文字,原因是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使用的经验类型,对这一代作家给予某种确定的解释。固然,不同的代际经验确很难互相沟通,但文学的共同性使我坚信,仍然应该有普遍意义上的通道。问题出在哪儿呢?要么是我的理解力有欠缺,要么是这一代作家有意回避了上一代作家的经验方式,他们过于放大了个体的感受与记忆——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代沟”罢。最大的可能还是我个人文学经验的“固化”,导致了这种迟疑与隔膜感。不过,阅读鲁敏使我最终我找到了一点感觉,因为她的文学能力确实足够到能够超越某个“时代风尚”的地步,在如今强大的“写实潮流”与世俗趣味间她顽强地葆有了一点形而上的追求,这使我感到一丝振奋。我毫不保留我对眼下的“现时主义”写作风气的失望,似乎几代作家都不得不陷入了对“当下”景观的描摹之中,似乎只要讲究一些虚远意念、一点形式上的趣味,就陷入了“陈旧”。但历史的教训并不遥远,“写实”留给了当代文学什么遗产?给当代社会解决了什么问题?从“革命现实主义”到“伤痕反思的现实主义”,到“新写实”,“现实主义冲击波”,一旦成为了风尚和流俗,文学马上也就陷入了一个平庸时期。从另一方面说,过于强调个人记忆与碎片化的经验,也使小说从另一方向上流失了它的社会功能,从这方面说,我一直对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们怀有敬意,因为他们承担了自己应该担承的责任,书写出了具有整体感的历史记忆,葆有了他们对超越性文学经验、对陌生形式的热情,葆有了强烈的批判精神,而这些宝贵财富不应该在下一代作家哪儿渐渐流失。道理很简单,每一代作家都想创造新鲜的文学经验,但文学经验的永恒性却最终要使一切作家在最基本的方面达成认同。所以还是艾略特说得好,谁能够在“传统”和“个人潜能”之间找到最恰当的关系,谁就能够成为好的作家。在这一点上,我对鲁敏这样的作家寄予着期望。
  当然,手艺也是重要的,“好小说”是最终的结果。我在2007年读到了鲁敏的《致邮差的情书》、《思无邪》、《取景器》等多篇作品,她的确写出了“好小说”。像《思无邪》那样的作品,确属“虚构的爱之传奇”,但它那么纯美和感人,读之令人唏嘘良久,欲说无言。和《墙上的父亲》一样,饱满的细节和心理化的叙述是鲁敏的长处,婉转的语势,闪耀的修辞,繁复的细部,荒凉的意境……加上它那奇妙而美好的构思,这是一切好的小说、好的小说家相似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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