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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研究概述(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吉士云  点击:次  时间:2001-09-08 00:00于哲学网发表

 

    1975年5月,美国图书馆学家安德森(Arthur James Anderson)[(1)]编纂的《林语堂精摘》(Lin Yu tang:The Best of an Old Freind)出版。林语堂在为此书写的《序》中说:“我的笔写出我胸中的话。我的话说完了。我就要告辞了。”林语堂显然已有死亡的预感。他要在告别这个世界之前,回顾和总结一下自己80年来的历程。1974年,出版了他的《八十自叙》(台湾远景出版社)。这是林语堂耄耋之年之作。林语堂开卷就说:“我只是一团矛盾而已。”这真是画龙点睛,非常准确地概括了他一生思想性格的特殊性,证明林语堂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林语堂在《论语》时代的合伙人、挚友徐訏[(2)]在肯定他在现代文学史上地位的同时,不得不承认林语堂在文学史中也许是“最不容易写的一章”。徐訏一语道出了林语堂以自己的存在为文学史家们出了一道难题。
    林语堂确实是“最不容易写的一章”。主要难度还是在于林语堂本人思想性格、气质、兴趣、爱好的多重性、复杂性和矛盾性。他集古今中外文化因素于一身,中西结合,融古会今。任何事情,哪怕是苍蝇、臭虫、抽烟、戴帽、吃糍粑、睡觉……林语堂都借题发挥,小题大做,变成为中西文化的冲突或两种文化选择的大题目。别人极力掩盖的,正是他要暴露的,别人梦寐以求的,他会不屑一顾;他不仅不回避矛盾,还以“一捆矛盾”自诩。正是这些特点,造成了林语堂在现代文学史上最难写的一章。
    林语堂本身就是“一团矛盾”,“一团连自己也理不清的矛盾,外人要去清理出头绪来,自然更不容易。”[(3)]因此,研究和评价林语堂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人们给林语堂的头衔很多,“高人雅士”、“幽默大师”、“语言大师”、“一代宗师”、“一代哲人”、“中国大文豪”、“数千年中国文明所钟毓出来的奇葩”有之;骂他是“反动文人”、“美帝国主义的走狗”、“洋奴”、“袁中郎徒子徒孙”也有之;说他“前期是战斗的,后期是绅士”,早期是“叛徒”,后期“投身美帝国主义”有之,认为林语堂是“爱国主义者,不能全盘否定”,甚至毫不隐讳地说:“林语堂不是反动文人”[(4)]的也不乏其人。
    在国际文坛上,林语堂知名度很高,曾被美国文化界列为“二十世纪智慧人物”之一。1975年4月,在国际笔会第41届大会上当选为总会副会长,这是国际笔会成立以来,亚洲人担任此职务的第三人。他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又名《瞬息京华》)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作品。
    1989年2月10日,美国总统布什对国会两院联席会谈到他访问东南亚的准备工作时,说他读了林语堂的作品的感受。他说:“林语堂讲的是数十年前中国的情形,但他的话今天对我们每一个美国人都仍受用。”“我们国家要成功,我们便必须重新领悟这些话的意思。”表明至今林语堂还在影响美国人的“中国观”。[(5)]
    但是,褒贬之间,千里之谬,反差太大,令人吃惊!究其原因,除了认识上的差别之外,40余年的“隔绝”是个重要因素。因为,在中国大陆的读书界,包括高等院校中文专业的师生,在不久之前,有不少人对林语堂的了解还定格在30年代作为论语派的“幽默大师”身上,而对1936年出国以后,饮誉世界文坛的林语堂,知之甚少。其实,林语堂享年81岁,离开大陆的40余年,出版译著三、四十部,小说、传记、散文、论著、译文等,包罗甚广。绝大多数作品,通常有七、八种版本。其中,《生活的艺术》最为畅销,出版以来,美国已再版40次以上,被译成10多种文字,畅销于欧美10多个国家,成为中产阶级的枕边书,历经四、五十年而不衰。随着改革开放,“隔绝”现象逐步消除,林语堂的研究愈来愈引起学术界的注意和重视,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林语堂从1918年发表处女作《汉字索引制说明》(《新青年》4卷2期),同年又发表了《论“汉字索引制”及西洋文学(致钱玄同)》(《新青年》4卷4期),开始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林语堂近60年的文学生涯,可以分为四个时期:一、《语丝》时期,主要是1923年到30年代,发表论著70余篇(部);二、《论语》时期,从1932年《论语》创刊前后到1936年出国前后,发表论著200篇(部);三、侨居海外时期,从1936年侨居美国到1966年定居台湾,出版论著近30部;四、晚年写作时期,从1966年到1976年逝世。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要想回避林语堂这个名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由于种种原因所造成的复杂情况,林语堂研究存在着较大的难度。从现有的林语堂研究资料来看,研究与其创作不同步,也不相称。我们将林语堂研究分为三个时期,即:1949年前为形成时期;1949年到1979年为萧条时期;1979年以后为发展并将正形成高潮时期。第三时期又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以资料发掘为主,第二阶段资料发掘与理论研究并重。
      一、1949年以前,为林语堂研究的形成时期(或称为“前期”)
    这一时期,最先批评和研究林语堂的是鲁迅;林语堂研究的主要成果,是胡风的《林语堂论——对于他底发展的一个眺望》(《文学》1935年第4卷第1号)和以鲁迅为代表的一批杂文。
    还在参加“语丝”派行列之前,林语堂就赞赏“宽容”的处世哲学,提倡“我佛慈悲之人生观”(《幽默杂话》),奉劝鲁迅不要太严厉,褒杨周作人的妥协行为(《林语堂致周作人(书信),1926.2.2》),附和周作人鼓吹“费厄泼赖”,主张“对于失败者不应再施攻击”。鲁迅针锋相对地写出《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1925年12月29日,载于1926年1月10日《莽原》半月刊第1期),批评周作人、林语堂,提出了“痛打落水狗”的著名论断。
    鲁迅的批评既坚持了斗争原则,又顾及他与林语堂的友谊,因此易为林语堂理解和接受。特别是过了两个月,正是林语堂主张要予以“宽容”的段祺瑞,制造了震惊中外的“3·18”惨案。林语堂云:“事实之经过使我益发信仰鲁迅先生‘凡是狗必先打落水里而又从而打之’之话。”(《打狗释疑》1926年4月2日作,初收《剪拂集》)“3·18”惨案后林语堂曾画了《鲁迅先生打落水狗图》,先后撰写了《悼刘和珍杨德群女士》(《语丝》1926年3月29日第72期)、《讨狗檄文》(《剪拂集》)、《打狗释疑》诸文,以表示响应鲁迅“打落水狗”的号召,“对狗宣战”,以“语丝”派打狗运动的急先锋而蜚声文坛,在与“现代评论”派的论战中,成为鲁迅同一战壕的战友。[(6)]所以,胡风把《语丝》时期誉为林语堂的“黄金时代”。胡风的《林语堂论》详细分析了林语堂思想和创作的发展变化。但是,胡风的立意,并不是为了赞扬林语堂在“语丝”时的“战绩”,而主要是批评林语堂在30年代所提倡的“幽默”、“小品”、“性灵”。提及过去,只是为反衬现在。胡风代表了这一时期林语堂研究的最高水平。
    1932年9月,林语堂创刊《论语》,形成了“轰的一声,天下无不幽默和小品……”的局面,以鲁迅为代表的左翼作家不断撰文批驳林语堂及其“论语派”的文学主张。鲁迅的《从讽刺到幽默》、《从幽默到正经》、《二丑艺术》、《帮闲法发隐》、《论语一年》、《小品文的危机》、《杂谈小品文》等,和聂绀弩的《我对于小品文的意见》、徐懋庸的《金圣叹的极微论》和《大处入手》、茅盾的〈小品文半月刊〉(《人间世》)等,都批评了林语堂及其幽默闲适文学,是这一时期林语堂研究的重要参考资料文献。
    面对左翼作家的批评,林语堂仍然“我行我素”,坚持“幽默——性灵——闲适”的文艺观,并撰文答辩。这次论战本是新文学阵营内部的一次论争。其实,鲁迅虽然从当时的文化斗争视角批评林语堂及其“论语派”,但并不否定作家的林语堂。他在答复斯诺列举“最优秀的杂文作家”时说了以下几个人:“周作人、林语堂、周树人(鲁迅)、陈独秀、梁启超。”
    1936年8月,林语堂携全家移居海外。40年代,国内对他评论不多。1940年林语堂第一次回国观光,有人送他一个头衔:“林语堂——抗战的观光者。”1943年到1944年,林语堂第二次回国观光,先后在蓉、桂、滇、湘、陕等七省,发表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讲话,在这一时期发表的部分作品中,攻击苏联、抗日的中国共产党和鲁迅、徐懋庸、曹聚仁、郭沫若等人,又受到一些报刊和左翼作家的批评。《云南日报》发表署名西南联大同学的信,说林语堂“硬是开倒车。”曹聚仁的《论〈瞎缠三官经〉的东西文化观》、郭沫若的《啼笑皆是》和《新辜鸿铭》、田汉的《伊卡拉斯的颠落——读林语堂先生〈论东西文化和心理建设〉》、崔航的《林语堂的面目》等,代表了当时文艺界对林语堂的评价。其中,郭沫若的《啼笑皆是》专评林语堂的《啼笑皆非》,认为这是林氏著作中最不成功的一部,到处都是“啼笑皆是”。崔航评论林著《枕戈待旦》,揭露其在这部小说中虚构内容,歪曲事实,要美国支持国民党,把枪口对准中国共产党。据林语堂在《八十自叙》中回忆:“我的《枕戈待旦》出版,遭到读者冷落。”Agnes smdley揭露说,何应庄付给其2万美元。林语堂立即予以否认。[(7)]这些文章,在理论深度上并没有超越胡风的那篇《林语堂论》。
      二、1949年——1979年,林语堂研究的萧条时期
    林语堂在30年代提倡“幽默——性灵——闲适”的文学主张,遭到左翼作家和《文学》出版特刊的批评;40年代,在其言论和作品中,多次反对苏联和斯大林,攻击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批评鲁迅、郭沫若等左翼作家;1966年又定居台湾,投靠了国民党、蒋介石。由于这些原因,其研究也就形成了“禁区”。1949年以后,在将近30年里,林语堂著作在大陆未再出版过,林语堂研究无人问津。
    1973年,美国安德森在其所编的《林语堂著作年表》之前有一段赞词,对林语堂评价极高。该赞词说他“一身融汇了东西的智慧”,“其思想合理中节”,“其风度,其气质,古之仁人,不能过也”,“於人生则因林见树,由大识小”;“若谓文化人中龙凤,林氏当之无愧也。”1975年初,安德森又在其所编的《林语堂英文著作及翻译作品编目》一书的前言中再度评价,赞许林语堂是“最令人赞佩,最罕见的人”。虽然有过誉之嫌,但能说明林语堂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地位。
    林语堂定居台湾以后的10多年里,其著作的中文版基本上整理和翻译出版齐全,为台湾林语堂研究提供了一套完整的资料。林语堂80寿辰时,曾虚自送给林语堂一幅立轴,题词是:“谢谢你把渊深的中国文化通俗了介绍给世界”。林语堂周年时,台湾《传记文学》在31卷6期、32卷1期连续开辟专栏,举行纪念活动,发表了谢冰莹、徐xū@①、陈纪莹、陈石孚等多人的文章,回忆了林语堂的生平,评价了林语堂的思想、为人和作品。陈纪莹说:“他爱国家……是个爱国主义者”。陈石孚说:“语堂先生是……伟大作家、翻译家……他的吸引力是世界性的,而且几十年来未尝衰退。”几乎所有发表纪念文章或讲话的人都认定,林语堂是“幽默大师”、“文学大师”、“语言大师”、“文豪”,为中外文化交流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台湾者学者看来,林语堂的一生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留下了光辉的一页。这些评价,不能不说有许多溢美之词,但为林语堂研究提供了大量珍贵史料。
      三、1979年以后,为林语堂研究的发展时期
    1979年以后,我国实行改革开放路线,“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得以重新全面贯彻执行,林语堂研究开始步入正常轨道,进入了发展时期。
    这一时期,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1、1979年到80年代中期,为冲破“禁区”,发掘资料阶段。
    这一阶段,学者们首先以极严肃认真和严谨求实的态度,伸入了“禁区”。陈有淦的《评“论语派”》(《徐州师院学报》1979年第3期)、施建伟的《论语派与〈论语〉的矛盾性和复杂性》(《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4年第3期)等文,都是以客观的原始资料为依据,论述“论语派”的两面性和林语堂的矛盾性,提醒人们注意,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林语堂和“论语派”不可一笔抹杀,应在批判的同时,给予应有的肯定。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唐弢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简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对林语堂的散文作了概略的评述,终于第一次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给林语堂让出了一席之地。
    其次,学者们从林语堂与鲁迅的交往入手,具体分析了林语堂接受鲁迅批评,由赞成周作人提出的“费尔泼赖”又转变成“痛打落水狗”的急先锋的全过程,恢复了他在“语丝”时期的历史面目。主要论著有林志浩的《林语堂述评——兼谈他同鲁迅的关系》、张梁的《林语堂论——兼论鲁迅和他的交往与斗争》(《文学评论——丛刊》之6)、康永秋的《论鲁迅和林语堂》(鲁迅研究文丛)之3等。
    三是从文学流派入手来评价林语堂的文学活动、如万平近的《老舍与林语堂及其论语派》(《新文学论丛》1984年第4期)、施建伟的《语丝派的分化和论语派的岐途》(《南开学报》1984年第2期)及上面已提到的陈金淦、施建伟论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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