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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徐诗“婴孩”类意象说开去(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刘进华、田春荣  点击:次  时间:2001-09-08 00:00于哲学网发表

   “我们浑朴的天真象是含羞草似的娇柔,一经同伴的抵触,他就卷了起来,但在澄净的日光下,和风中,他的姿态是自然的,他的生活是无阻碍的。”⑽告别青少年的徐志摩以他温和单纯的个性在尘世中不能象孩童时代那般活泼快乐,匆邃沉浮的社会生活对单纯的碰撞是急剧而且残酷的,而在成人的脸上寻找婴孩的笑容是何等的艰难!他不再洒脱自如,反而显得措手不及、力不从心。接着而来的是更让诗人恐慌的一种生活状态:“日子悠悠的过去内心竟可以一无消息,不透一点亮,不见丝纹的动。”⑾沉闷如影随形,他钻不出这生活的网,无头绪的思想一团混杂,性灵里也流不出轻盈、明朗、欢快的孩子的笑声。诗人发出了“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的呼喊和抱怨。但他那温和善良、单纯好动的个性,他那温驯非极端的思维习惯,不容他去寻找极端猛烈和冷竣的方式探索解除人生苦闷的方法,不容他去追究残酷生存环境,去猜忌怀疑他人的恶毒阴冷,更不容他一任浮沉随波逐流彻底撒手。而生命的沉重和沉闷需要一个缓解的出口,或是喷发(冲突)或是静穆(透视)或是潜流(解化),徐志摩顺乎自然的选择了最后一种缓解方式——解化,用自然浸润人生的苦闷和寂寞,洗涤淤积魂灵的尘埃,如他所描绘的那般:“……在这敻绝的秋夜与秋野的/苍茫中,/‘解化’的伟大,/在一切纤维的深处,/展开了,/婴儿的微笑!” ⑿
  看似顺乎自然的人生选择并非一种偶然。诗人之所以选择“解化”,是看到了自然于“婴孩”之间的某种契合。在徐志摩的思考里,自然是一个远离世俗同时又能洗涤尘世污垢的人生去处,他是神圣伟大的,包罗万象而又格外和谐圆满,面对自然,人的心灵可以毫无拘束,不用卷缩,也不会碰壁,这里比世俗社会更适合“婴孩”式的生存。同时自然与“婴孩”一样,是洁净的、天然的,展示了生命的原生状态,有着生命自身的独立性。如他自己所说:“自然最大的教训,尤在‘凡物各尽其性’现象。玫瑰是玫瑰,海棠是海棠,鱼是鱼,鸟是鸟……一茎草有它的妩媚,一块石子也有它的特点。”⒀与尘世庸生庸死的人完全不同,自然里的一切都是天然个性的表现,没有扭曲、荒诞、相猜、相忌,生命因获得自身存在的价值不再是浪费和虚度。
   在徐志摩“诗意人生”的哲学里,解化参与了理想人生模式的构建,包含着多层的涵义。解化是一种倾诉,一种抚慰,一种消泯,一种滋养。摘除最后一缕遮盖,袒露所有心窗,“象一个裸体的小孩扑入他母亲的怀抱”,倾诉尘世的遭遇,消泯心头的淤积,抚慰情感的伤痛,滋养干涸的性灵。丢掉沉重的肉身,体味入定的圆澄。解化是一种逃避,从文明的负担和烦忧里逃向非人间的美丽世界和清风与星月的自由里面去。在康桥黄昏的和风中,在康河柔软的水波里,忘记林徽因不告而别的初恋痛苦;在佛罗轮萨的大海上,在斐冷脆的山中,忘记与小曼婚姻生活的尴尬与隔膜。告别一切世俗生活的空虚无奈,进入天人合一的幽境。解化终归为一种追寻,一种沉醉。儿时自在的玩耍、纯洁的笑容、温暖的滋润的爱在成人世界里一再的卷缩,一再的碰壁,纯洁如一个童话,只有在这博大无边的自然里,才能找回在繁杂生活里被劫去的性灵的闲暇,回复浑朴天然的个性。在他纤维细腻的浸润中,有无数的触角伸向诗人心底的琴弦作温软的撩拨,曾经使诗人深深震撼战栗的某种东西,突然以一种不可言说的准确和精细变得可见可闻。心灵飞扬流动,那在现实中被审慎摧毁了的强烈感情,和着那被日常顾虑监禁的想象一一解放,沉醉如歌。在人与自然的和谐相照里复活了一个“孩童世界”:“花开,花落,天外的流星与田畦间的飞萤,上绾云天的青松,下临绝海的巉岩,男女的爱,珠宝的光,火山的熔液:一婴儿在他的摇篮中安眠。”⒁由此,徐志摩完成了他理想人生形而上的哲学思考,其理想人生模式用他自己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不能在生命里实现人之所以为人,我对不起自己。在为人的生活里不能实现我之所以为我,我对不起生命。”⒂
  三、春笋——“婴孩”类意象的文学史意义
  在整体上,徐志摩是与传统审美文化走得最近的现代诗人,和其他诗人相比,他的人生体验、人生趣味以及文学选择更加接近古典理想,正如富有才气的学者所分析的那样,是“古典理想的现代重构”。⒃仔细品味,我们就会发现,在找到了种种重构以后,再把重点放到“现代”二子上也不失为另外一种必要的解读,“现代”不仅是诗人身处历史位置的时间坐标,同时是诗人的一种意识姿态,代表一种不等于简单重复的、有着发现和创造的回归。那么,徐志摩执着抒写的“婴孩”意象以及由此所作的哲学思考就是一次极大的发现和创造,打破了传统文化的禁锢,对中国现代新诗乃至中国现代文学有着“徐志摩式”的贡献,在此,我把这类意象视为现代新诗史上的一株春笋,他的出现为诗歌意象添了一个真正具有生命的“宁馨儿”。
  读过新诗的人也许知道,和徐志摩同时代的文人中很多诗人都写过“婴孩”类意象,如冰心、周作人、朱自清、郭沫若等等,特别是冰心,在她的小诗《春水》和《繁星》集里,大量(甚至比徐诗更多)出现了这类意象,与徐志摩的执着抒写相比,冰心更注重挖掘他的多义性,其中母性的爱和宗教色彩的虔诚是主要的,同时他又有其他多种意义:艺术与诗人、希望、青春活力等等。这些意义不统一在某个主旨上,不带整体性,因此显得细小而又驳杂。三四十年代,穆旦和绿原的诗中也运用了“婴孩”类意象,如穆旦的《摇篮曲》,绿原的《童话》诗集,但都不同于徐志摩。和穆旦相比,差别有二:首先,穆旦的抒写不带整体性,这类意象也不是他诗歌的一个根本点,其次,徐诗这类意象对抗的是苦闷繁杂的人生,穆旦则是对抗人生的苦难和民族的苦难。和绿原相比,差别也有两点:首先,绿原的“童话”是“奇妙、梦幻与淡淡的哀伤的互相融合”,⒄是“他对自己不幸童年的一种补偿”。⒅而徐志摩则是对曾经拥有的“童真”的一种缅怀。其次,徐志摩一直坚守着“婴孩”的天真,不曾走出自我的世界,绿原则有一个向“莽汉”的转变,他走出了“童话”的王国,直面惨淡的人生。80年代,“童话诗人”顾城对“婴孩”类意象作了大量的抒写,体现了很多相似于徐志摩的地方,徐诗由这类意象构造了一种理想人生来和世俗世界对抗,顾城也是这样,他们的之间的细微差别就在于,徐志摩的构造十分的执着,也格外的圆满,与现实生活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同时又有生活的气息,顾诗的构造则全没有了人间的烟火气,远远的离开现实世界,而近乎一种偏执。在外国诗歌中,写“婴孩”类意象较多的有英国诗人斯帝文森和印度诗人泰戈尔。斯帝文森的诗集《一个孩子的诗园》每一首都是以孩童的眼睛看世界,体现孩子的心理世界,但诗人想表达的仅仅是这样一种情趣:儿童的幻想、探险、好奇,并非与世俗相对抗。泰戈尔的《新月集》诗集中,多为写孩童的,从中我们看到了诗人的自然与和谐,单纯和天真,但它又是一部高度文化的艺术作品,脱胎于孟加拉宗教文化,带上了神秘的宗教色彩,因此,“婴孩”多象征对主的虔诚。
  从以上比较中我们可以发现,“婴孩”类意象作为徐志摩执着的抒写的意象,有着他独特的构造和思考,是我们解读其人其诗的一把钥匙,由此我们可以寻求诗人的精神品格和文学选择,理解他的“单纯的信仰”,理解他的“诗意人生”,找到徐志摩诗学的独特性。
  徐志摩如一道生命的河,跳着溅着,活泼如水,纯洁如水。在那样一个作伪猜忌的复杂人世,他固守着孩童的纯洁和善良,至诚至洁的为人处事,爱着周围的人,爱着生活,爱着世界,给后代留下了美好的人生模式,留下了灵动的诗篇和亲热的散文。他的性格是可爱素朴的,他的勇气是让人钦佩的。然而,我也感到,在诗歌和人格上还有一种无奈的疲乏——力的缺憾。婴孩式的纯净素朴、天真单纯固然可爱,但婴孩的孱弱渺小和爱依傍也很危险,那样一种美好的人生模式是不丰富不充盈的,用一句很老套的话,还不能承受生命之重。和现代文学中真正的大师如鲁迅、穆旦相比,徐志摩欠缺面对人生苦难的静穆和坚韧,一旦遭遇理想的破灭和生活的烦忧,他那纯中之纯就显得力不从心,措手不及。人生是多面的,既不能放弃追求人生的快乐,也不能回避人生的苦痛,抛弃全部人生的复杂性,固执于自我单纯世界一味吟哦情感就永远也跳不出自我的困郁,只能作波折不平的挣扎而无螺旋的提升,生命也在这一波三折中越发的单薄,失去丰富的的意蕴。生命是多种可能性的聚合,他需要一块净土但也决不止于一块净土。在徐志摩研究很热烈的的那个年代,出现过两种截然相反的也是很有意思的说法,一种说法是“世界不可没有志摩这一类人,但不可太多。”⒆另一种说法是“世界该有志摩这一类人,但可惜太少。”⒇在我看来,徐志摩就是徐志摩,他的生命体验是别人无法替代的,他的诗歌在文学史上所呈现的价值和扮演的角色正因他的独特性而留存。如果一定要在这两种说法之间排个队,我想基于我以上的分析,不用明说,读者也知道我将走向哪一边。

注释:
(1)徐志摩:《我的彼得》,《中华散文珍藏本丛书.徐志摩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93页。
(2)凡尼,晓春:《徐志摩:人和诗》,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第7页。
(3)郁达夫:《志摩在回忆里》,载1932年1月《新月》刊第4卷第1期《徐志摩纪念专号》
(4)温源宁语,转因自:凡尼,晓春《徐志摩:人和诗》,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第114页。
(5)凡尼,晓春:《徐志摩:人和诗》,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第49页。
(6)谢冕:《云游——论徐志摩》,《中国现代诗人论》,重庆出版社1986年版,第59页。
(7)鲁迅:《我们现在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32页。
(8)鲁迅:《我们现在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32页。
(9)鲁迅:《我们现在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33页。
(10)徐志摩:《翡冷翠山居夜话》,《中华散文珍藏本丛书。徐志摩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6页。
(11)徐志摩:《猛虎集.序》,《徐志摩研究资料》,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230页。
(12)徐志摩:《秋月》,《徐志摩诗集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263页。
(13)徐志摩:《话》,《中华散文珍藏本丛书.徐志摩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59页。
(14)徐志摩:《天目山中笔记》,《中华散文珍藏本丛书。徐志摩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07页。
(15)徐志摩:《话》,《中华散文珍藏本丛书.徐志摩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60页。
(16)李怡:《徐志摩:古典理想的现代重构》,《中国现代新诗与古典诗歌传统》,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33页。
(17)李怡:《绿原:从“童真”到“莽汉”的艺术史价值》,《现代:繁复的中国旋律》,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8页。
(18)李怡:《绿原:从“童真”到“莽汉”的艺术史价值》,《现代:繁复的中国旋律》,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167页。
(19)梁锡华:《徐志摩新传.结语》,《徐志摩研究资料》,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93页。
(20)梁锡华:《徐志摩新传.结语》,《徐志摩研究资料》,陕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4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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