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米颠拜石”说。甲戌本《石头记》第一回,写“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才补天,幻形人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因为这故事“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在这段《石头记》缘起中,空空道人称“石头”为“石兄”。那么,这“石兄”是否有典?
答案是肯定的。据胡文彬先生的《红边脞语》中云,甲戌本第一回写到“石头”时,脂批云:“妙极,是石头口气,惜米颠不遇此石”。米颠即米芾,乃北宋著名书画家,字元章,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等。宋徽宗召其为书画博士,曾官礼部员外郎,人称“米南宫”。因举止“颠狂”,故称其为“米颠”,在米颠的生平中,盛传着一个“拜石”的故事。据《宋史》载:“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又《梁溪漫志》中云:“米元章守濡须,闻有怪石在河壖,莫知其所自来,人以为异。公命移至州治,为燕游之玩,石至而惊,遂命设席,拜于庭下。曰:‘吾欲见兄二十年矣!’”曹雪芹在《石头记》中写空空道人称“石头”为“石兄”、其源或出于此。
这里需要补充的是,甲戌本《石头记》第一回还写道:“那僧道:‘若问此物,到有一而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下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那牌坊上大书四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显然曹雪芹通过这幅对联向人们进一步暗示,《石头记》中的那块“石头”的原型就是无为州的那块“米颠拜石”。可不是吗?“无为有处”“石头”没有?有!至于说脂批云:‘惜米颠不遇此石’那不过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罢了。这正如脂批所云:“作者之笔狡猾之甚”,“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弊(蔽)了去,方是巨眼。”
三、“弘济石壁’说。“弘济石壁”即南京燕子矶观音山石壁,前临大江,明洪武初依山建观音阁,正德年间因阁建寺,赐名弘济,礼部侍郎吕楠为文记之,殿阁皆缘崖构成,危石半空嵌绝壁,上以铁锁穿石,下临江水,如燕怒飞,波涛喷激,历历如画。山后石壁方一丈六尺许,有大士像,眉发宛然,不由雕镂而天然妙成。康熙壬戌((1682年)进士,官至詹事府詹事的史夔在《弘济寺》诗中赞云:“石头依法座,佛足上江痕。”又有佚名作者见其状,书对联曰:“松声、竹声、钟磐声,声声自在;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曹雪芹笔下的“空空道人”,以及《石头记》中有关“色”、“空”的描写,是否源出于此,有待作进一步考证。
又梁章钜撰《楹联丛话》中说:“燕子矶本在江中,近因沙滩日长日宽,遂离江稍远,有高阁凌空而立,俗称铁锁练孤舟者(即观音阁)”。雪芹在《石头记》第四十回写史太君两宴大观园,酒席宴上,为了热闹助兴,命鸳鸯三宣牙牌令,鸳鸯说的“凑成‘铁锁练孤舟’”即源于此。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当年常去燕子矶游,并写过《暮游弘济寺石壁回宿观音阁中》,谈到“遥见一片石”,又《坐弘济石壁下及暮而去》中谈到“我有千里游,爱此一片石”。而明义在《题红楼梦》中有一首诗云:“莫问金姻与玉缘,聚如春梦散如烟;石归山下无灵气,纵使能言亦枉然。”这“无灵气”的石头应该就是《石头记》作者曹雪芹祖父曹寅的“爱此一片石”的“弘济石壁”。
四、“盘陀石”说。报载,在普陀山,经西天法界,过梅福禅院,有一“盘陀石”。这块巨石高三米,宽约七米,体积约有四十立方米,成馒头状,搁在一大山石之上,石间仅有一线,真似悬在半空,欲落欲坠。石上题有“天下第一山”、“通灵”等字。文章作者认为,这就是《石头记》中“顽石”(“大石”)的原型。不过,我托友人前去探看此石,上面并无“通灵”二字。这显然是“好事者”之“作俑”也。
五、“鬼脸石”。它是石头城现存在最古的遗迹,是石头城的象征,位于南京草场门外南侧。李白在《金陵歌送别范宣》中云“石头巉岩如虎踞,凌波欲过沧江去。钟山龙盘走势来,秀色横分历阳树”的“石头”即此。这块“石头”为红色砾岩构成的峭壁,因历经江水冲刷,岩壁凹凸不平,因此被人们俗称为“鬼脸石”。石头城也就被俗称为“鬼脸城”。
至于说《石头记》中那变幻后的“小石”,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中认为,其原型是浭阳(今河北丰润)所产的“花斑石’,他并引曹光祖的《花斑石》诗云:“浭水之北山之转,五色石上霞光间;天巧新抟碎玉峦,人工细切春冰片,天生美石为人器,石生此地为人累……”,而后指出:雪芹小时候,大约丰润老家的人带给他一块,他自幼佩带脖项之间,有时含在口中玩耍。这就是他作小说时构思于女炼五色石的根源。要知道,曹光祖诗中所说的“天工巧抟碎玉峦”的那个抟字,也正是神话中女娲抟黄土创造人类的那个“抟”字。
另外一说是指雨花石。南京雨花石收藏家池澄先生认为,《石头记》第二回说宝玉“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第八回进而描绘说:“宝钗托在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五色酥花,纹缠护着……”的通灵宝玉,与石头城产的雨花石有着微妙的联系。他并且作了如下“求证”:
一是物证。宋代杜绾的《云林云谱》载:“江宁府水中有碎石,谓之螺子,凡有五色……纹理莹茧,石而望之透明,温润可喜"。又据明代孙国敉的《灵岩山说》记叙,雨花石“玉质天章,色不啻玉,或一石专以一色擅美,或一石备美众色”。唐代苏鹗在《杜阳杂编》中说得更奇,咸通九年,同昌公主出嫁,妆奁中有奇珍“九玉钗’,上刻九鸾皆九色,工巧妙丽,殆非人工所制、有金陵得者,以献公主,酬之甚厚”。这显然是一块呈现有九种色彩的雨花石,而且是一块极为罕见的“巧石”,真可谓是通了灵气的宝物。所以,用彩石的质、色、形、纹四要素来对照曹雪芹笔下的“通灵宝玉”,就会发现“通灵宝玉”的影子,不是珊瑚、猫眼,不是砗磲,琥珀,极有可能属于南京特产的“颗粒玛瑙’—雨花石。
二是时、境之证。盛产于南京之雨花石,相传梁武帝时,云光法师在石子冈讲经,落花如雨,石与冈因此得名。此后有关雨花石欣赏的文字脱匡而出。《云林石谱》中云,宋代苏东坡“得大小百余枚作《怪石供》,以遗佛印,后遂为士大夫所采玩”。《醉石斋记》载,明代冯梦祯曾说,雨花石“一被苏公拈出,随流扬波至于今日,遂为书室净几不可缺少之物,”还有从明代起就出现过雨花石的集市贸易,据陈继儒《太平清话》中云:“甲午八月游秣陵,贾客以白瓷盅贮五色石子售之,索价甚高”。金陵雨花石,质佳量丰,设在这里的曹家江宁织造署,钟鸣鼎食,诗礼簪缨,是不可没有珍藏的雨花石佳品作为厅堂摆设的。这些雨花石又无疑会给出生在石头城里,并在此度过快乐童年的曹雪芹留下深刻印象的。
三是文证。唐宋以来,有关论述雨花石的文字甚丰,沿至清初。《桃花扇》作者孔尚任赞咏雨花石时有“珍重养清泉,有才天可补”之句,这与《红楼梦》中的“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可谓反正不合。因此,作为才高八斗,博古通今的曹雪芹来说,对这些先贤的论著,是不可能不涉猎到的。当然,也会从中受到影响启迪,而把雨花石作为“通灵宝玉”的“原型”写入《石头记》中的。
综上所述,我研究的结论是《石头记》是“自?石头(城)所记之事也”,故可称“石头城记”。而《石头记》中所写的“大石”的“原型”即是石头城上最具代表性的“鬼脸石”,“小石”的“原型”即是石头城所产的“雨花石”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