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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意巫楚的现代演绎(1)-文化研究
来源:  作者:彭文忠  点击:次  时间:2001-09-20 00:00于哲学网发表

   于是,我们看到,追求梦境与现实的相互融合,通过艺术方式返回原始的心灵状态,即列维?布留尔所说的“前逻辑的”和‘“神秘”的原始思维状态(也就是巫楚文化的诗意状态),成为残雪作品的一个特点。这使她的小说失去了以因果关系繁衍出来的合理情节,抛弃了时间和空间的均衡观念,甚至淡化了作为传统小说叙事要素的时间、地点、背景,和盘托出的仅仅是一种非正常心态下的主观感觉,一种复杂的情绪。而且小说的言语逻辑混乱,残雪就象一位神秘的巫师一样使用咒语创作她的作品。无论是独白还是对白,都与我们熟悉的经验世界中的交际语言大为相异,呈现出与祭祀相似的一种忘我迷狂的自由状态。她的小说重要的不是意义的阐释,而是一种体验、感觉或者艺术的体验。残雪根本就不打算在现实的经验世界里构建自己的小说世界,而是在梦幻中寻求描写的题材;所展示的根本不是视觉领域里多元的客观现实,而是幻觉视象中客体实在性被改造和破坏的主观现实:梦。
  在残雪的作品中想像力、幻想力和梦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她的作品常常被人称作梦呓、梦魇、白日梦。残雪笔下的世界是一个梦幻的世界。“我的母亲化作了一木盆肥皂水。”这是残雪正式发表的第一篇小说《污水上的肥皂泡》里的开首话。在这句话的后面,紧跟着的一句话是“没人知道这件事”,这就告诉我们“母亲化作了一木盆肥皂水”不是现实,而只是“我”梦中的一个意象。残雪有意将荒诞梦幻化,使整个小说在梦一般的氛围中进行。残雪笔下的人物爱做梦,《种在走廊上的苹果树》中的“我”一连讲述了五个“梦”;即使不明白地指出写梦,她的小说也呈现着梦的臆想色彩。从处女作《黄泥街》到近作《松明老师》,残雪始终固执地营造着梦境。《黄泥街》讲述的并非一个“平反昭雪”的现实故事,而是“我”在寻梦过程中遭遇到的一场噩梦,读者跟随着“我”经历一场不同寻常的梦境——那幻化为梦或者被恶梦、怪梦淹没、吞噬的现实,人生的体验就在梦中。《布谷鸟叫的一瞬间》也全都是在梦中进行的。我在梦中寻找到了“胸前别着一只蝴蝶标本”的孩童,那是“发生在布谷鸟叫的那一刹那间”,是“明媚的一瞬”,但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他,而且不能停留,因为梦是终究要醒的,得到的同时又必须失去,对于失去的害怕使我的梦逐渐变成了一个噩梦。
  那带有神秘意味的幻想和梦境既成为残雪艺术创造的原动力,也是她的艺术追求:“幻想的世界是人类自远古以来就聚集发展起来的那种深层记忆,梦是艺术永远的源泉。”[10]梦魇作为一种表现手段,有它独特的优势,它所具备的幻想力能使残雪逾越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界限,自由地在两者之间往返。她以梦幻的形式进入艺术世界,深入人类灵魂的内部,努力挖掘人的潜意识的深处,甚至潜意识里面不易被人察觉的经验和感受,以卜祝人性最根本的东西,去开掘自我之境。于是,在残雪那梦幻的世界里,人类灵魂的内部风景一点一点地在我们面前展开。
  
  三、精神自我的巫化复归
  
  原始人相信灵魂是存在的。在中国古代,人们常用“魂”和“魄”来表示灵魂的概念。古人认为人有“三魂七魄”,如果一魂不守舍则精神恍惚,二魂不守舍则久病缠绵,三魂不守舍则谓之“魂离魄散”,一命呜呼了。由于灵魂对于人的这种不可替代的重要性以及它有时会出走的这种特性,召魂巫术的存在就显得有其必然的理由了。招(召)魂是楚巫风的重要表现形态。在屈原的《召魂》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人的这种召魂的仪式,诗篇中的“魂兮归来”等句式是楚国民间巫术招魂的习见语。
  在某种意义上,巫术可以看作是控制人的灵魂的一种方法,巫师是通灵者,“招(召)魂”是巫师一项重要的职责。巫术凝聚着原始人的意志、信念和理想,具有明确的功利性。古俗招(召)魂的目的是去除疾病、包括去除精神的苦闷;而从文化深层意义来看,招(召)魂是楚人精神自我的自赎性巫化复归。
  “召魂”作为巫术世界里的原型体验,以传承的方式潜伏在楚地人的文化心理积淀中;而到了20世纪80年代,独特的童年生活经历、现实的梦魇体验,以及外来文化的直接引发,为激发残雪血脉深处楚人的巫性原型体验提供了充分的典型生活情境。残雪小说乃至文学批评,近乎偏执地对于自我的追寻,使我们不难将之与“招(召)魂”巫术联系起来,残雪创作每一篇都是“关于灵魂的故事”,原始人的灵魂观似乎强烈地复现于她的世界中。当然,古老的招(召)魂仪式在残雪的世界里经过了一个现代性的转换过程,已经变成了一种对于自我的追寻——不仅是人性的自我、还有艺术的自我。
  残雪认为,自我是通向人类精神王国的通道。“当然自我并不是一个可以一下抓住的东西,这就是它的难度。自我必是一个漫长的开掘过程,一个通道,在看不见的灵魂世界里,在人的丰富的潜意识之中,在数量化的物质世界另一边。”[11]
  正是为了不断开掘自我,残雪书写了一个又一个“关于灵魂的故事”。残雪在当代文坛上被人视为巫者,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她的“灵魂写作”。人是有灵魂的,远古时代的楚人这种观念是受万物有灵论思维的支配,而灵魂于现代人残雪而言则是她对于精神世界的一种象征或隐喻式的表达:所谓的灵魂世界“就是精神世界,它与人的肉体和世俗形成对称的图像”。她把世界划分成这样两极:世俗——精神(灵魂),肉体——灵界。“这两个世界是相互依存的,但绝不是一回事。艺术家的任务就是解释二者之间那种纠缠、扭斗的关系。”而她的作品“所描写的就是、也仅仅是灵魂世界”。[12]
  考察残雪的创作轨迹我们不难发现,从一开始她就对人类的精神存在倾注了极大热情。无论一个情节多么复杂的故事,在残雪看来都是人性的故事,心灵的故事,都是开掘自我的故事。残雪小说中的种种人生世相,其实并不是、或主要不是展示在“社会”、“文化”、“现实生活”的层面,而是作为残雪的内心世界而得到一层比一层更加深入的揭示。从《黄泥衍》中若有若无的王子光(或王四麻子),到《苍老的浮云》中分裂为更善无和虚汝华,在《突围表演》中重又综合为X女士:它们都是人性的理想或人的真我的体现,这一真我的自相矛盾在这一历程中得到了发展,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有力量。
  这种人性的反省、自我的发现与再发现在残雪90年代的创作中在继续进行着。如《历程》描述的是一个人的生命提升过程,主人公皮普准在周围人的帮助和教诲下,不断克服自身的软弱与肤浅,逐渐变得坚强、独立与深刻。《思想汇报》讲述的则是一篇关于心灵的故事。发明家A向一个想象中的“首长”同志汇报思想。A君代表艺术家的日常自我,他的老婆、邻居们和时髦同行以及后来的食客、过路同胞等都是A的艺术自我,是促使A改造旧我、拷问旧我的原初动力,A君在与他们的矛盾冲突中逐渐走向艺术王国的最高境界。[13]
  残雪小说几乎都在向着一个命题挺进,那就是不断追问人的精神的本质,寻找灵魂世界中的“自己”,并用这种小说形式的本身来回答有关“艺术本质”的问题:一切形式的艺术首先应当是对人类自身的发现和对心灵世界的深度介入,其最终意义并不在于对现实世界的反映,而在于表现整个人类的“自我”,即“人”之所以为人,“人类”之所以为人类。如同一个执著的巫者,残雪张扬主体意识,无比主观地营造一个“自我的艺术世界”,以期通过这种营造彻底驱除我们内心羁留的阴影,从而找到一条回归文学本体、回归艺术本身的路径。
  从这个意义上说,残雪的灵魂写作(包括艺术创作与文学批评)是一项仪式,她在仪式中为人性招魂,为艺术招魂,为现代社会中被肉体物欲缠身的精神自我招魂,为经典作品中那久已被放逐的文学本体招魂。无所不至的残雪正是那个世界的一个执著的巫者。
  
  参考文献:
  [1][4]谭桂林:《论新时期湖南小说的含魅叙事》,《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1年第2期。
  [2]张正明:《楚文化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2页。
  [3]凌宇:《重建楚文学的神话系统》,上海文学,1986年第6期。
  [5]谭桂林:《楚巫文化与20世纪湖南文学》,《理论与创作》,2000年第3期。
  [6]凌宇:《重建楚文学的神话系统》,上海文学,1986年第6期。
  [7]舒晋瑜:《所有的题材都是灵魂的故事——访作家残雪》,引自《为了报仇写小说:残雪访谈录》,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第138页。
  [8]林丹娅、残雪:《诗意的痛苦:叩问灵魂》,江南,1999年第1期。
  [9]残雪:《我是怎样搞起创作来的》,《文学自由谈》,1988年第2期。
  [10]残雪:《解读博尔赫斯》,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46页。
  [11]易文翔、残雪:《灵魂世界的探寻者——残雪访谈录》,小说评论,2004年第4期。
  [12]林舟:《走向纯净的虚无——对残雪的书面访谈》,花城,2001年第2期。
  [13]邓晓芒:《灵魂之旅:90年代文学的生存境界》,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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