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聊斋 蒲松龄 情爱故事 性爱 贞节
《聊斋志异》(以下简称《聊斋》)情爱故事无论是对于知识阶层还是乡野民众,都具有恒久不衰的魅力。为什么如此呢?固然,人们喜欢看爱情故事,但《聊斋》的爱情故事又自有其独特之处。本文试图从《聊斋》情爱故事的性爱表现和贞节观念入手,探析其独特性之所在。
一、男欢女爱,利弊参半的矛盾性爱表现
性是人类永恒的话题,但总是伴随着禁忌。写情写爱与写性写欲的作品受到的待遇是大不相同的,从《红楼梦》
与《金瓶梅》的接受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但爱情作品不能彻底回避性,《聊斋》这部艳情色彩浓厚的作品更是如此。《聊斋》情爱故事几乎篇篇都涉及到性,作者对待性爱的态度也是颇为微妙的,一方面以艳羡的态度写男欢女爱,另一方面又怀着卫道士一般的畏惧心理,对性爱大加挞伐。寂寞的男性得到狐鬼女性的抚慰,本来是一桩美妙的情事,但凡事有利必有弊,性爱也并非只有一种面貌。《聊斋》情爱故事尽管形态多样、摇曳生姿,但有一个基本情节因素仍然和民间故事《白娘子》一样,即不管出于何种动机,异类对于受其魅惑的男子是有性命之妨害的。而究其实质,这种“性命之妨害”表露的是人们对于性爱的不安和惶恐态度,尤其是对于女性情欲的惶恐。《聊斋》情爱故事中反复出现“色乃伐性之斧”的情节因素,不断强化对于性爱的惶恐态度,同时又不断用中庸调和之法,使男女主人公取其利而去其弊。因此,《聊斋》情爱故事的性爱表现是十分矛盾的。
画皮(《画皮》),色相也,恶鬼的皮囊,掩藏着吃人的本质。面目狰狞的恶鬼幻化为绝色美妇,王生因好色贪淫而丧命。被妖物奴役的女鬼聂小倩(《聂小倩》)以绝美的色相在暗夜引诱男子,心术稍有不端者,受其引诱,同时也被夺去了性命。这类寓言一般的故事似乎都是为了说明红粉和骷髅乃是一对孪生姊妹,贪恋美色和沉溺性爱者,必将受到惩罚,付出生命的代价。女鬼连锁(《连锁》)面对书生杨于畏的求欢,说:“夜台朽骨,不比生人,如有幽欢,促人寿数。妾不忍祸君子也。”为密友,然不及于乱。后连锁因日近生人,渐有生意,又得杨于畏精血,终于起死回生。但作者仍在杨于畏与连锁鬼魂交接之后,使之大病一场,以示惩戒。一狐一鬼,莲香和李氏(《莲香》)先后有情于桑生。虽然都“自荐枕席”,但莲香以情节欲,无伤爱者;李氏以情纵欲,“因爱结仇”。桑生日渐赢弱,缠绵病榻,莲香一面责备李氏:“夜夜为之,人且不堪,而况于鬼!”一面以灵药使桑生“健如初”。这个故事带有较为明显的说教意图,作者借莲香这一贤德的女性形象,试图缓解男性世界对于性爱的恐慌。云萝公主(《云萝公主》)提供给安大业两种选择:“若为棋酒之交,可得三十年聚首。若作床第之欢,可六年谐合耳。君焉取?”仅这个选项就令人深思。莫非男欢女爱当真促人寿,招天妒?这仍然是人类潜意识中惧怕情欲心理的显现。
蛇精冒充獐精花姑子(《花姑子》)与安幼舆亲昵,趁机害其性命。花姑子以起死回生之术,使安幼舆再获新生。花姑子曾屡次言明不能“常谐伉俪”,为安幼舆生子之后,仍然是选择了永久离开。一种聚合无缘的怅惘之情让人间情爱显得十分艰难。青娥(《青娥》)与霍桓结婚生子之后,假死以逃遁世俗生活,从父修道山中。当霍桓再次遇见青娥,要求同寝时,青娥说:“此何处,可容狎亵?”丈人说:“俗骨污吾洞府!”似乎唯有摒弃了夫妻之爱,一意修道,方可成仙。然而,霍桓与青娥继续过世俗生活,最终却成了一对神仙眷属。这不能不说是作者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原因所致。年届三十的郎玉柱(《书痴》)在体验性爱之后,逢人便道:“我不意夫妇之乐,有不可言传者。”受到颜如玉的责备,郎玉柱说:“钻穴逾隙者,始不可以告人。天伦之乐,人所皆有,何讳焉。”乐仲(《乐仲》)言:“男女居室,天下之至秽,我实不为乐!”娶三日而去妻。后与贬谪人间的仙女琼华做了二十多年“假夫妻”,双双仙去。这两个人物对待性爱的态度截然不同,也正是作者对于这一问题思想矛盾的显现。为什么《聊斋》情爱故事会出现对于性爱的矛盾表现呢?蒲松龄作为封建时代的男性文人,其作品体现的必然是男权社会的价值观。一方面,作者因为长年坐馆在外,性爱缺失,不免想入非非;另一方面,其知识储备和人格教养又不免督促其警醒。毕竟,物极必反、过犹不及的道理深入人心。同时,传统文化对作者的影响也不可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