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路三:以禅解《庄》
宣颖认为。庄子之学与“神仙之术”有别,并且与“佛氏之学”也不同。他既批判“后人每有采庄子语附会神仙之术”。又感叹说:“若具区冯氏谓为佛氏之先驱。鸣乎!庄子岂佛氏之先驱!”《德充符》中有“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一节内容,宣颖解释说:“此节特借惠子辨明无情之说,不是寂灭之谓也。只是任吾天然,不增一毫而已,可见庄子与佛氏之学不同。”可见,至少在表面上,宣颖是反对以“佛”解《庄》和以“神仙”解《庄》的。
不过,在实际的解《庄》过程中,宣颖还是有意无意地采用了“以禅解《庄》”的进路。当然,“禅”与“神仙之术”和一般意义上“佛”是有区别的。
宣颖“以禅解《庄》”之法,在《南华经解》中被普遍的应用。如《齐物论》有“啮缺问乎王倪”一节。宣颖的解释是:“昔张公无尽举事法界、理法界、至理事无碍法界……今读此一节。则已先道破也,物之所同是。是事法界也,子知物之同是乎。日吾恶乎知之,是理事无碍法界也,然则物无知邪。日吾恶乎知之,是理事无碍法界,量灭也。其微妙乃不容盲。”这是宣颖用说禅的“事法界”、“理法界”、“理事无碍法界”来解《庄》,可谓妙趣横生。
宣颖还用“境界”与“功夫”解《庄》。宣颖认为,《庄子》是“明道”之书,所以开卷就以“第一义示人”。所谓第一义者,就是“逍遥游”,它“是有道人之第一境界,即学道人之第一功夫也”。他具体解释道:“一念不留,无人不自得,是第一境界也,一尘不染,无时不自全,是第一功夫也。”又说:“逍遥游_篇文字只是‘至人无己’一句文字。‘至人无己’一句是有道人第一境界也。语惠子日何不树之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是学道人第一功夫也。”“学道人便要学至人之事”。“第一义”是佛教用语。指最上至深的道理。“境界”同样是佛教用语。“功夫”也是。
可见,“以禅解《庄》”,也是宣颖解《庄》的一条重要进路。
四、进路四:以庄解《庄》
不管是“以文解《庄》”,“以儒解《庄》”,还是“以禅解《庄》”,解《庄》的根本在于窥见庄子的“著书之心”,会见庄子之“精蕴”、“道体”、“本心”与“本意”。要达到这个目的。自然是最难的。性嗵说:“古今诠释子史者尚矣,独《南华》一书,解者无论数十百家。皆己之《南华》,非蒙庄之《南华》也。何则?其旨玄,其文奥;玄则非悟莫得。奥则幽隐难见。”
不过,难则难矣!吴坤修认为宣颖把握了“庄子之心”。他说:“后儒不察,或反以是为庄子病。无乃泥于语言文字。未窥其著书之心欤!此书自郭注后,历代注解不一家。或以为佛,或以为道,虽其义未尝不可通,皆各就其性之所近,心之所得,附会以申其说,未必即著书之本意。近得旬曲宣氏茂公所著《南华经解》钞本,句梳字栉,篇解节释,能使庄子著书之心跃跃纸上。”
宣颖何以能够窥见“庄子之心”?
宣颖对《庄子》一书可谓忠心服膺。称“庄子之文,真千古一人也”。然对历代解《庄》之书十分不满。他“旁搜名公宿儒之评注不下数十家”,而读之却“未尝不茫然也。即郭子玄以此擅胜名家。又未尝不茫然也”。
宣颖说:“道体千言万言说不出,究竟只须一个字。并一两盲还是多的。究竟只可意会。并一个字还是多的。庄子内篇题目虽有七个文字,虽有七个总说,得这一个物事。要人心领神悟而已。”
原来,宣颖读《庄》,乃取直通妙悟之法,“屏去诸本,独与相对,则涣然释然,众妙毕出。寻之有故,而泻之无垠。真自恣也,真仙才也,真一派天机也。”大有独得庄生妙旨之概。因此,宣颖解《庄》,亦“不敢于《庄子》有加,但循其会,细为标解,而不以我与焉。”叫也又说:“诸家字句之解,问有所长,采人细注(即宣颖之注)者,居十之一二。至段落旨趣。则盖未及之。故大字注评。毫不敢袭。”
宣颖解《庄》时,采用的这种“屏去诸本,独与相对”、“不以我与焉”、“心领神悟”的解庄进路,我们姑且称之为“以庄解《庄》”。尽管这种标榜能够直接与庄子对话的神秘的解庄模式。无法得到验证。但是,至少解《庄》者尽管排除先入为主之“意”的干扰,从《庄子》的本身出发,还是值得称道的。
结语
虽然宣颖流传下来的著作很少。并且其人生事迹无法详考,但是他的主要学术活动期是在清初,是没有疑问的。宣颖处在宋明义理之学的余绪与清代乾嘉学派的滥觞的特殊阶段,这种学术背景,非常明显地反映在《南华经解》中。宣颖在他解《庄》时,一方面开始注重对《庄子》文字篇章文理的疏通,主要是对其结构的分析;另一方面,他又特别强调对《庄子》意义的把握。他力求从大处着眼,抓住《庄子》的主意,探求其本意,以窥见“庄子之心”。为了达到此目的,宣颖通过多条进路解《庄》:以文解《庄》;以儒解《庄》;以禅解《庄》;以庄解《庄》。当然,宣颖在解《庄》也采用了“以道解《庄》”的进路,如“以老解《庄》”。本文没有专门谈,原因是笔者认为,《庄子》本来是道家的重要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