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发动者和领导者,陈独秀在对以“三纲”为核心的封建旧道德进行批判和重估的同时。试图通过引进西方先进文明来树立新的道德观以期启发民智,改造国民性。其早期的伦理思想便是五四启蒙运动这一特定历史时期和过程的产物。
关键词:陈独秀;颠覆与重建;进化论伦理观
大凡在社会制度或文化的转型时期,各种新颖或陈旧的伦理观念必然会随着这一过程相继出现,以期在残缺不全或支离破碎的精神废墟中,重新修复旧有的政治文化体制,或建构一套全新的社会规范模式。无论是希腊城邦瓦解后各种学派的崛起,还是礼崩乐坏年代的百家争鸣都已确证了这点。陈独秀早期伦理思想便是“启蒙的二十年代”一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
一、陈独秀伦理思想的宏观历史背景——1840-1911
1840年的鸦片战争强行撕开了近代中国的帷幕,在打乱封建社会两千多年自然进程的同时,客观上也给它注入了一些新鲜的血液。一方面,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轰开了愚昧封闭的大清国门,吹进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洗礼后的自然科学、人文社会科学等先进的思想文化体系。另一方面,明代末年所孕育的资本主义萌芽在经过了一度的衰退后。在这一时期亦重新露出了曙光。
为了维护日益衰败的满清统治,同时实现“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救亡图存目的,在一些有识之士倡导“中体西用”的条件下形成了风靡一时的洋务运动。然而,洋务运动的可悲之处也正在于“中体西用”的基本指导原则,它“主张开办资本主义工商业,但必须是官督商办。由封建官僚来控制督办”。“可以同意读西书,办报纸,但必须是不致引起对封建‘圣道’和圣经贤传的任何怀疑。”四这在本质上与愚昧地排斥西方资本主义的顽固派并无实质区别,所不同的只是多披了一件向西方学习先进工艺技术的外衣。即便如此,不可否认的是,洋务运动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当时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在这一过程中逐渐成长起来的拥有自由主义资产阶级思想的改良派渐渐从洋务派中分化出来,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并成为日后推动历史前进的主角。与洋务派“中体西用”的原则不同,改良派强调“体用不二”思想。这不仅要求在“器物”上学习西方,而且在“制度”上也要进行变法维新。因此,改良派明确提出了发展资本主义经济,改变君主专制体制,走西方资产阶级君主立宪的道路。康有为、谭嗣同等人的“托古改制”、“三世大同”便是这一思想的先声。
然而,戊戌变法的失败彻底打碎了点滴改良进而富国强兵的梦想。毕竟,脱胎于洋务派的改良派自身在思想上与洋务派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使在改良派内部,“在变法的理论基础和变法的远景措施等问题上,都不但没有兼顾统一的认识,而且还潜伏着严重的对立和分歧。”随着外国列强侵略的加剧和满清统治的日益腐朽,随着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迅速壮大,革命民主主义思潮取代了改良派涌向了即将来临的革命大风暴中。1911年,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最终推翻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但这场革命在现实中并没有走上预期的理想道路。绝大部分政权落入了封建军阀和官僚手中。究其根本原因在于:在中国近代历史的思想和活动中,反帝爱国的民族自尊始终占据了首要的位置,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的思想在实质上并未能得到真正广泛的宣传和普及,无论是早期的资产阶级改良思想还是后来的革命民主主义都未能在广大人民的思想意识中扎下根来,旧思想、旧文化、旧道德仍然遍布中国。
正是在这种宏观背景下,陈独秀于1915年在上海创办了《新青年》,高举“民主”和“科学”两面旗帜,揭开了新文化运动的序幕,以期使广大人民从那种落后、愚昧、麻木的精神状态中解放出来,在思想意识上能有个根本的改变。
二、对传统旧道德的批判与重估——打倒孔家店
如上文所述,新文化运动的最终目的是启发民智,改造国民性从而最终走上富民强国的道路。“对现代启蒙运动而言,迎接西方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理论……只是手段,实现把国民从传统意识的牢笼里解放出来而代之以现代意识的启蒙任务才是目的。”因而,正如文艺复兴运动把矛头对准中世纪神学一样,陈独秀亦将批判的矛头直指中国传统思想的根源——儒学。“打倒孔家店”便是在批判尊孔复古这一逆流中提出的响亮口号。
在陈独秀看来,中国自明朝西洋文明传人以来,国人先后经历了学术和政治上的觉悟。但戊戌变法和辛亥革命的失败证明:若国人伦理没有觉悟,儒家纲常没有彻底打碎,即使在政治上实现了共和立宪,那也只是徒有虚名。“盖伦理问题不解决,则政治学术,皆枝叶问题。纵一时舍旧谋新,而根本思想,未尝变更,不旋踵而仍复1日观者,此自然必然之事也。”在《青年》(二期改为《新青年》)创刊之初,陈独秀就在发刊辞《敬告青年》中提出了:“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用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六项主张。在一开始便明确地指出:“吾人倘以新输入之欧化为是,则不得不以旧有之孔教为非。倘以旧有之孔教为是,则不得不以新输入之欧化为非。新旧之间,绝无调和两存之余地。”故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进行一场伦理革命,以唤起民众的觉悟,从而自动自觉地去争取民主和自由。“此而不能觉悟,则前之所谓觉悟者,非彻底治觉悟,盖犹在惝恍迷离之境。吾敢断言日: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
正是在这一伦理革命的基本主张下,陈独秀首先对孔子进行了重新评价。在《孔子与中国》一文中,陈独秀系统地阐明了他对孔子的看法。首先,“孔子的第一价值是非宗教迷信的态度……孔子之言天命,乃悬拟一道德上至高无上之鹄的,以制躬行”。其次,“孔子的第二价值是建立君、父、夫三权一体的礼教。这一价值,在两千年后的今天固然一文不值,并且在历史上造过无穷罪恶,然而在孔子立教的当时,也有它相当的价值。”再次,“孔子不言神怪,是近乎科学的。孔子的礼教,是反民主的。”即使要尊孔也应该在不言神怪方面发挥,而不是在礼教上。可见,陈独秀并非一味的反对孔子,而是从孔子人手抨击和反对束缚国民精神,阻碍社会发展的封建礼教和宗法制度。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儒家伦理是维护历代封建帝王统治的工具。面对当时盛行的一股尊孔复古的逆流,陈独秀对之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和揭露。他指出:“儒者三纲之说,为吾伦理政治之大原,共贯同条,莫可偏废。三纲之根本义,阶级制度是也。所谓明教,所谓礼教,皆以拥护此别尊卑明贵贱制度者也。”并且,“孔教问题不独关系宪法,且为吾人实际生活及伦理生活之根本问题也。”因为“君为臣纲,则民于君为附属品,而无独立自主之人格矣;父为子纲,则子于父为附属品,而无独立自主之人格矣;夫为妻纲,则妻于夫为附属品,而无独立自主之人格矣。 率天下之男女,为臣,为子,为妻,商不见有一独立自主之人格者,三纲之说为之也。”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强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等级制度。不仅如此,儒家伦理纲常在政治上与共和立宪也有必然冲突。因为“盖主张尊孔,势必立君;主张立君,势必复辟,理之自然,无足怪者。”一个是维护封建等级制度,一个是追求民主、平等和自由,若是硬要把这相隔两千年,性质截然不同的东西揉在一起,的确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因此,要巩固共和,反对复辟,就必须从根本上反对维护封建专制的儒家伦理道德。
此外,陈独秀还从社会进化的观点来论证儒家伦理纲常已不适于现代社会潮流,并成为了社会发展的最大障碍。在陈独秀看来,“盖道德之为物,应随社会为变迁,随时代为新旧,乃进化的而非一成不变的,此古代道德所以不适于今之世也。”“现代生活,以经济为之命脉,而个人独立主义,乃为经济生产之大则,其影响遂及于伦理学。故现代伦理学上之个人人格独立,与经济学上之个人财产独立,相互证明,其说遂至不可动摇;而社会风纪,物质文明,因此大进。中土儒者,以纲常立教,为人子为人妻者,既失个人独立之人格。复无个人独立之财产。”故此,陈独秀在《答孔昭铭》一文中最终得出了结论日:“儒教孔道不大破坏,中国一切政治、道德、伦理、社会、风俗、学术、思想,均无有救治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