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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亚述学研究述略(1)-历史学
来源:  作者:未知  点击:次  时间:2001-07-12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古代两河流域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在近三千年的时间里,古代两河流域人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化。然而,从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1世纪,在外来民族的征服和同化过程中,古代两河流域文化逐渐泯灭了。尽管希腊一些史家的作品和希伯来人的《旧约》保存了一些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信息,但其资料多源于道听途说的传闻,且文学虚构多于历史真实,因此很难视为信史(注:马丁·L.威斯特等:《西方思想中的古代近东》(Martin L. West et al.,“The Ancient Near East in Western Thought”),J. M. 沙逊主编:《古代近东文明》第一卷(J. M. Sasson, ed., Civilizations of the Ancient Near East vol. 1),纽约查尔斯·斯克里布耐尔兄弟出版社1995年版,第33—93页。)。在19世纪初,从中世纪开始的欧洲旅行家探索东方的零星的个人行为,发展为大规模有组织的西亚考古活动,大量楔形文字泥板被发掘出土,欧洲许多学者尝试释读楔形文字,至19世纪中叶才基本获得成功(注:由于楔形文字释读者的研究成果并没有马上为公众所承认,英国“皇家亚洲学会”于是在1857年组织专门的委员会对四位学者释读的同一篇楔形文字铭文的译文进行鉴定,结果表明四家的译文基本相同,楔形文字释读者的成果始得社会承认。因此1857年英国“皇家亚洲学会”组织的鉴定往往被视为亚述学诞生的标志。关于早期的西亚考古活动和楔形文字的释读过程,参见拱玉书:《西亚考古史》,文物出版社2002年版,第31—67页。)。在楔形文字发掘和释读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门通过楔形文字文献研究古代两河流域的语言、历史与文化的综合性学科——亚述学(Assyriology)。从此以后,各国学者开始从各个角度研究古代两河流域文明,古代两河流域文化逐渐呈现在世人面前(注:关于亚述学研究的概况,参见于殿利:《古代两河流域史的研究概况》,载刘家和、廖学盛主编:《世界古代文明史研究导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06—130页。)。早在明末清初,零星的古代两河流域历史知识就已传入中国,但直到改革开放后,中国亚述学才得以初步创建,并且在不到20年的时间内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解放前中国知识分子对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介绍

    从16世纪80年代到18世纪中叶,耶稣会传教士东来中国,旨在传播天主教教义,宣扬天主教精神,但同时也把西方文化带进了中国,其中就有一些古代两河流域的史地知识。例如,1623年,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用中文撰写《职方外纪》一书,该书提到了古代两河流域历史,尤详于八别塔的传说和巴比伦城的空中花园(注:艾儒略著、谢方校释:《职方外纪校释》,中华书局2000年版。)。清康熙年间,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用中文著《坤舆图说》一书,其中也提到了巴比伦城和空中花园的形制及建造过程(注:南怀仁:《坤舆图说》卷下《七奇图》,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5页。)。遗憾的是,明清士大夫把这些海外知识“视同邹衍谈天目,笑存而已”(注: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东方出版社1994年版,第323页。),根本不予接受。这种对世界史地知识的怀疑和排斥,使耶稣会士引介的古代两河流域史地知识难以在更大范围内传播。
    鸦片战争的失败深深地刺激了中国的知识分子,他们搜集西方传教士用中文撰写的书籍,访问来华的西方人士,研究西方文化,其中一些著作就涉及了古代两河流域的知识。例如,1843年,魏源在《海国图志》一书中提到了巴比伦(注:魏源:《海国图志》,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33页。);1848年,徐继畲在《瀛寰志略》记载了古巴比伦和亚述的历史,并且指出巴庇伦(即巴比伦)为“西土第一国”(注:徐继畲:《瀛寰志略》,上海书店2001年版,第169—171页。)。然而,在此期间,由于亚述学尚未诞生,西方人的古代两河流域知识主要来自希腊古典作家和《圣经》的记载,其中不乏谬误。通过西方传教士带来的二手材料,中国知识分子获得的两河流域知识是模糊的。
    鸦片战争以后,清政府的一些驻外使节和其他旅欧美人士,接触到了有关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一手材料,并在他们的游记中多有记述。1876年,江宁(今南京)商人李圭赴英国参观了大英博物馆,见到了古代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并称之为“树叶书,若钟鼎文”(注:李圭:《环游地球新录》,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92页。)。1876—1879年,清政府官员郭嵩焘任出使英国钦差大臣,后兼使法国,为常驻西方国家的第一位中国外交官。郭嵩焘在处理外交公务之余,参观了大英博物馆,并与该馆东方学学者贝尔治讨论楔形文字的特点及其释读过程(注:郭嵩焘:《郭嵩焘日记》,湖南人民出版1982年版,第744页。)。在回国途中,郭嵩焘读了英国人高丕第著《古国鉴略》,作了八大文明古国历史的笔记,其中就有巴比伦和亚述两国历史沿革的概述(注:郭嵩焘:《郭嵩煮日记》,第792—796页。)。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和梁启超流亡海外,两人对古代两河流域的历史文化有了深刻的认识。梁启超旅居芝加哥时,曾思索西方文明的渊源,指出古代两河流域文明是希腊罗马文化的源头(注:梁启超:《新大陆游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07页。)。康有为在意大利参观罗马尼顺那博物院,见到了古代两河流域的历史文物,断定古代两河流域文化是继埃及文化而开化的第二个文明。(注:康有为:《欧洲十一国游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81页。)
    晚清时期,一些比较专业的两河流域知识开始被译介到中国。国内出版的一些杂志,刊登了一些介绍了古代两河流域知识的文章。其中,《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连载了美国传教士韦廉臣的文章。较详细地叙述了巴比伦和亚述帝国的历史沿革,并评述了两河流域古代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注:韦廉臣:《巴比伦亚述力亚纪略》,《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1877年第410—412卷。)。《万国公报》刊登季理雯的文章,介绍了巴比伦的空中花园(注:季理雯:《世界八大奇观纪》,《万国公报》1893年第207卷。)。尤其可贵的是,1902年,上海广智书局出版了日本人北村三郎著、赵必振译的《亚西里亚巴比伦史》,此书是中国出版的最早的一本关于古代两河流域历史的译著,较为全面地介绍了两河流域的历史与文化。随着清末新式学堂的兴起,西洋历史成为一门重要的课程,有关人士和机构编译出版了为数可观的西洋史教科书,这些教科书中均有关于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内容。
    在晚清旅欧美人士游记中,虽然有关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记述是零碎的,但却是中国知识分子通过第一手材料形成的对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直接印象。相关外国专著的译介更开阔了中国人的视野。上述著述使中国人对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有了一定的了解,在中国人认识亚述学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启蒙作用。
  民国时期,中国知识分子对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介绍更趋广泛深入。首先,大量专业的亚述学知识被译介到中国。1912年,陈裕菁撰《上古巴比伦法典》一文,介绍了《汉穆拉比法典》的发现及其主要内容。(注:陈裕菁:《上古巴比伦法典》,载《法政杂志》1912年第2卷第1号。)191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山西大学堂译、P. V. N. 米埃尔斯著的《万国通史》,该书不但在相关章节中叙述了古代两河流域的历史沿革,而且涉及了古代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建筑、艺术以及图书馆等(注:P. V. N. 米埃尔斯,山西大学堂译:《万国通史》,商务印书馆民国六年版,第36—54页。)。1927年,神话学家黄石在介绍世界各国的神话时,概述了多部巴比伦神话(注:黄石:《神话研究》,开明书店1927年版,1988年上海文艺出版社重印,第101—150页。)。1932年,著名作家朱自清参观柏林的博物馆,在近东古迹院里,看到德国东方学会发掘的巴比伦和亚述文物,对古代两河流域的艺术有了深刻的印象(注:朱自清:《欧游杂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7页。)。193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日本人中原与茂九郎、杉男著、杨炼译的《西南亚细亚文化史》,本书不但概述了古代两河流域各时期的历史文化,并且探讨了古代两河流域文化的源泉。同年,商务印书馆还出版了C. 爱德华兹著、沈大珪译的《罕穆刺俾法典》(即《汉穆拉比法典》),本书不但叙述了法典的发现,介绍了法典的条文及其注释,而且比较了与摩西法律的异同。其次,一些知识分子撰介绍亚述学知识。如,郁伽撰文介绍古代两河流域的考古成就,尤详于巴比伦和乌尔两城(注:郁伽:《巴比伦古城的发现》,载《东方杂志》1927年第24卷第22号,第91—96页。);颜虚心撰文介绍欧洲学者研究埃及象形文字和两河流域楔形文字的历史,其中就有楔形文字的特征及其释读过程的概述(注:颜虚心:《欧人近东古文字学研究历程》,载《东方杂志》1940年第37卷第9号,第33—44页。)。徐球撰文比较了巴比伦城的空中花园与古代中国的园林(注:徐球:《黄帝之囿与巴比伦之悬园》,载《地学杂志》1931年18卷163号。)。陈廷璠撰文比较了巴比伦与中国古代天文历法(注:陈廷璠:《巴比伦与中国古代天文历法》,《国立中山大学文史学研究所月刊》,1934年第3卷第2期。)。再次,古代两河流域历史还被编进各级世界历史教科书中。例如,192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王思爵主编的初级中学用《新时代世界史教科书》,在上册中介绍了古代两河流域种族的变换和政权的更迭(注:王思爵:《新时代世界史教科书》上册,商务印书馆民国十六年版,第18—21页。)。1946年,北新书局出版了杨人楩编的《高中外国史》,该书在“两河流域文化”部分中谈到两河流域各时期的历史与文化。(注:杨人楩:《高中外国史》上册,业新书局民国三十五年版,第50—56页。)1949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周谷城的大学教学讲稿《世界通史》,该书用一定的篇幅介绍了古代两河流域的历史沿革及其主要文化成就。(注:周谷城:《世界通史》第一册,商务印书馆民国三十八年版,第71—99页。)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虽然我国与两河流域相隔万里,但仍有少量刻有楔形文字的古代两河流域文物在解放前流入我国。根据两块马骨化石的收藏者薛慎微所撰的《记骨化石楔形文字崖略》一文记载,1928年,一文物收藏者持一拓片请甲骨文大师罗振玉释译,罗氏根据文字“直行、方框、像形”等特征,猜测拓片上的文字可能是殷商之前的中国文字;然而,由于未见原物,故不敢妄下结论,嘱其弟子薛慎微物色原件。薛慎微不忘先生之嘱,于1936年发现罗振玉提及的拓片原物,经过辗转,从古董商王栋庭手中购得马骨化石,可惜罗振玉已经去世(注:施安昌:《故宫新收骨化石铭刻(楔形文字)的情况》,《故宫博物院院刊》1987年第2期,第33页。)。经吴宇虹鉴定,马骨化石上的铭文系古代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其中一块是波斯阿黑门尼德王朝国王居鲁士泥圆柱的手抄本,原件藏在大英博物馆,讲的是公元前539年居鲁士攻克巴比伦城的情形;另一块马骨化石,由于破损严重而无法释读(注:吴宇虹:《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楔文居鲁士泥圆柱马骨化石铭文抄件》,《故宫博物院院刊》1987年第2期,第34—36页。)。除上述带有楔形文字的马骨化石外,原北京图书馆金石部的曾毅公,还藏有两片楔形文字铭文拓片,曾氏的两片拓片是从两块泥板残片上拓的,其题字云:“古回教经匋(陶)片,中央亚细亚出土,夔德义牧师藏”。经吴宇虹鉴定,这两片楔形文字拓片系亚述帝国晚期的文字,但由于拓的效果不好而无法释读(注:吴宇虹:《对古埃及蜣螂印和两片亚述楔文拓片的鉴定》,《中国文物报》1996年11月10日。)。可见,尽管刻有楔形文字的古代两河流域文物在解放前就流入中国,但当时国内并没有人能够读懂其中的楔形文字,亚述学研究更无从谈起。
    可以看出,与晚清相比,民国时期知识分子对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介绍更加广泛深入,甚至个别学者已接触并试图解读楔形文字。然而,就学科意义而言,中国知识分子只是介绍和普及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尚未进入亚述学研究的学术层面。

        新中国初期的中国古代两河流域史的教学与研究

    新中国成立后,包括科学教育在内的各项事业迅速恢复发展起来。1955—1957年,受教育部委托,东北师范大学举办了全国性的世界古代史专业的教师进修班,苏联专家阿·尼·格拉德舍夫斯基讲授的“世界古代史”的第二部分,就是包括古代两河流域史在内的古代东方史。1957年,在林志纯的指导下,教师进修班学员从俄文翻译了一批古代两河流域的原始文献。刘文鹏翻译了古巴比伦王朝时期的书信和法律文书(注:刘文鹏:《汉穆拉比书简》,载《东北师范大学科学集刊》1957年第2期,第62—67页;刘文鹏:《古巴比伦第一王朝时代(公元前1894—前1595年)的私法文书》,载《东北师范大学科学集刊》1957年第2期,第53—55页。);涂厚善、刘家和、陈有锵等翻译了中亚述时期的法典(注:涂厚善、刘家和、陈有锵:《亚述法典》,载《东北师范大学科学集刊》1957年第6期,第33—35页。);张殿吉翻译了新巴比伦时期的法律判决书(注:张殿吉:《新巴比伦法庭判决汇编》,载《东北师范大学科学集刊》1957年第6期,第56—58页。)。在以俄为师的浪潮中,多部涉及古代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的苏联学者的著作被译成中文,主要有:贾可诺夫、马加辛涅尔著的《巴比伦皇帝哈谟拉比法典与古巴比伦法解说》(中国人民大学国家与法权历史教研室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54年),司徒卢威著的《古代的东方》(陈文林、贾刚译,人民教育出版社,1955年),阿甫基耶夫著的《古代东方史》(王以铸译,三联书店,1956年),弗兰采夫主编、贾可诺夫、伊林基谢略夫和斯特鲁威编著的《世界通史》第一卷(三联书店,1959年)。苏联专家阿·尼·格拉德舍夫斯基为教师进修班讲授古代东方史,被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译成中文(《古代东方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59年)。1958年,三联书店出版了捷克学者俾德利克·赫罗兹尼著《亚细亚·印度和克里特上古史》(谢德风、孙秉风译)。为配合高校世界古代史教学,林志纯还根据俄文的译文编译了一批世界古代史的原始材料,其中就有不少古代两河流域的原始材料。(注:林志纯:《古代埃及和古代两河流域》,三联书店1957年版;林志纯:《世界通史资料选辑·上古部分》,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外国专家的教学和有关专著的翻译开阔了中国学者的视野,而古代两河流域原始史料的译介则为中国学者进行学术研究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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