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史学研究既要注意新材料的发掘,又不能忽视旧材料的运用。邓之诚先生《骨董琐记全编》所刊布的蔡金台写给李盛铎的两封信,生动揭示历史真貌,是戊戌政变的重要史料,但长期以来却未引起人们的重视。通过这两封密札,结合其他档案和文献资料进行考释,我们弄清了袁世凯通过荣禄“电庆邸达之”向慈禧告密而引发戊戌政变的全过程。袁世凯无疑是告密的元凶,他在戊戌政变中的作用是非常关键的。
【摘 要 题】戊戌变法
【关 键 词】蔡金台/李盛铎/袁世凯/戊戌政变
【正 文】
长期以来,我们在从事历史研究时,有一种倾向,即特别重视档案、信札等新史料的发掘与使用。求新应该说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旧材料”的利用。最近,我们从一件事得到启迪:拙著《罕为人知的中日结盟及其他》发表后,承蒙马忠文先生相告,拙著论述戊戌政变发生后刘学询、庆宽赴日抓康梁时提到了蔡金台,却没有提及邓之诚先生《骨董琐记全编》所刊布的蔡氏写给李盛铎的两通密札,不能不是一个遗憾。后来,马先生还将此信札复印寄下,阅后很受启发。它是政变期间在北京的当事人所写,很能说明袁世凯在政变中的作用。
(一)蔡金台其人及其密札
蔡金台,字燕孙,江西省德化县人,光绪十二年中丙戌科成进士后,入翰林院任编修,光绪十七年出任甘肃省学政。甲午战争后曾在江西倡导成立高安县蚕丝学堂,该学堂被认为是我国最早的农业学堂。戊戌政变前后,蔡金台在京同刘学询、杨崇伊等关系诡秘,筹划弹劾维新派,光绪二十五年六月初又伙同刘学询、庆宽以“考察商务”为名,前往日本抓捕康梁,回国后颇受庆亲王赏识。光绪三十年得充甲辰科会试同考官,后又出任掌湖北道监察御史。丁未政潮中,蔡金台于光绪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五日出面弹劾袁世凯政敌岑春煊之弟岑春萱,指责其“庸陋无识,骄庸溺职,迷信星卜,曾招致现犯死罚监押江夏县之相士名华楚善,处之幕中,行香拜客,皆令课其吉凶。”(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光绪三十三年录副奏折,职官类。) 盖当时袁世凯正策划恽毓鼎上书弹劾岑春煊也。
据邓之诚所揭示的蔡金台第一通密札称,戊戌九月二十三日,蔡金台致李盛铎书云:
自七月下旬,即得至确之耗于云中,且属为之谋参奏。以告再芸,不之信。且行急无暇,间语问刍,则问刍已数言于清河,已拟发矣。而庆邸言宫中固无恙,遂复止,乃转以属之杨莘伯。盖惜足下之不与也。会袁世凯来,而谭嗣同说以调兵,入见语亦云然。袁乃密白略园。电庆邸达之。而杨莘伯乃手训政疏叩庆邸,俱赴湖呈递。时慈意以为此等大政,必有联章,乃成规模,且须大臣言之。莘伯乃告其师王仁和。仁和以书戒之,有“无牵帅老夫”语。
莘伯以已成骑虎,不能甘休。且警信日至,谓断发改衣冠,即在指日。而孙文党羽云聚辇下及津沽,势且猝发。不得已独冲入告。发时尚知会张次山等凡九人,而无一应者,遂独上之。
至初五日,慈圣忽传驾入宫。其夕以密谕交崇受之,缉捕群党。四更时,康由内城得内监通报,遂以黎明逸去。其时宋伯鲁尚递折保康广仁,故首奉旨革职也。广仁以为于已无与,尚徜徉于南海馆,遂为逻者所得。(宋现改姓为赵、字曰善甫,潜寓上海。前有书与其密友,谓有日本领事允保,居沪甚乐也。)是日,大索康有为于清河第中,逻侯尽日夕不少休。有粤人潘姓,以道员来引见,适宿于其第,缇骑误以为康,获之。良久乃释。
至六日清晨,又闻捕四京卿及徐杨矣。饭后至问刍处告之,尚以清河无端受惊为笑。未几又闻崇传清河去入内问话,缇骑布满街衢,忽问刍仓黄拉我上车出城。至三更,渠始有函来,告以潜止某玉工家,以为风声鹤唳,大有波及之势。
七日黎明,急往诣之,始知由其仆妄传缇骑谓承寿寺为粤人聚会之所,行当搜查也。适在其座,晤军机章京凌君福彭,知清河业交部,四京卿及徐杨皆然。内廷搜出逆迹无数。又康之门簿已进呈,将有绝大株连。莘伯乃奏请召荣入都,以合肥代之。懿旨遂电召略园,闻略园甚皇然,恐有伊霍之事,立誓调停。
十一日略园到京,与莘伯期会于其第,莘伯亦以调停之说进。次日入见,先皇上,次慈宁,语秘莫能闻,大都两解之词。是日,外起如瞿、徐皆未见,想无暇也。是时,今上颇有自怨自艾之意,一切情形,直言不讳。而言官络绎腾章,请速诛群凶以靖变。虽清河亦明表其非康党,而上意坚欲并诛之。略园乃为乞恩,谓张某不无微劳,且明诏业已剔开,求少宽以示区别。于是众军机环而叩首,且并及东海。上意不可回,得懿旨乃解,是以张、徐不及于难。是时御前诸内监,毙杖者四人,监禁者六人。讯得康氏弟兄数月来时常便服入内,见上但鞠躬即坐,与平行无异。并云此风从前文廷式倡之。适莘伯又论其在沪入学会事,又六月间有密旨召其入都,皆康之谋。是以有密拿正法之旨(案此指文廷式而言)。莘伯又论群凶以孙、康、黄、熊为四首领,黄不宜出使,免为首逆东道主人,奏入而恐见诘于外人,迟迟不发,而略园已告知仲虎。
先是七月间,上硃笔予黄尚书衔候补侍郎全权头等,扁于匣。使王尚书与樵野送日本公使署,令寄其国政府。盖存此笔迹,以为后来一应训条,核对笔迹之用。王既受申饬,不能止此事,则藉张止之。后伊藤来,李苾园举康为接待使,亦为张所阻。谕旨所以谓张非康党,其能保首领者,即此二事也。
闻康见伊相语极多,谓四京卿是其所委。伊举以询合肥,盖亦不甚然之。现在内政尚无变异,两圣意见全消。惟上疾殊可虑,南医十余人,轮流入侍,日以脉证传知六部及各衙门,中间数日不遗精,今又如初矣。据陈莲舫云:“症尚未十分无救,惟天家一切俱异民间,殊棘手耳。”前是硃谕斥其随同附和,不以独出主见,以致毫无小效,饬令回藉矣。
慈意向用济宁甚切,前月初曾令内侍问状,昨又令略园、吴子佩往视。济宁解袜示以步履不便,且有泄症,然亦是敷衍症状,不久即销假矣。此公一出,天下事未可知也。然虽略园心不善之,亦未如之何。盖有较常熟为尤甚者。(注:邓之诚著,邓珂点校:《骨董琐记全编》,北京出版社,1996年,第602~604页。)
邓之诚先生没有说明,他是从何处得此信札,该信札是原件还是抄件,有无信封等细节,只是说此信是戊戌九月二十三日蔡金台写给李盛铎的。邓先生对此信之按语称:“此所述戊戌政变,极得当时直相。所谓略园两解、两圣意见全消,亦是真情。德宗惟认错而已,何至如世间所云加以挞楚幽囚耶?再芸为华辉,问刍为刘学洵(询),仁和为王文韶,清河为张荫桓,徐为徐致靖,略园为荣禄,莘伯为杨崇伊,仲虎为徐建寅,唯云中不知何人。金台,字燕生,丙戌翰林,与盛铎同为德化人。时盛铎方为驻日本公使。世间记戊戌事,多传闻之辞,时日先后,不免颠倒。唯此所述政变全由庆王布置,最关筋节。其他亦较为得实,盖金台亦在事之人也。”(注:邓之诚著,邓珂点校:《骨董琐记全编》,第604页。) 文中将蔡金台之字,称为燕生,似应为燕孙。除邓先生指出诸人外,密札中提到的崇受之,即九门提督崇礼,汉军正白旗人。东海,亦为徐致靖,瞿为瞿廷韶,黄为黄遵宪,熊为熊希龄,云中者似应为廖仲山,均为变法中之活跃人物。
邓之诚先生所揭此信,是一件十分重要,但长期以来却未引起人们重视的史料。这样的密札,倘非当事之人,是根本写不出此等文字的。密札中所述许多重要史实,均可由档案史料予以证实。今兹试举二事以证实此札所述史实之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