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翼是清代干嘉时期著名的史学评论家,其所着《廿二史札记》一书,通过对历代正史编纂优劣的评论,纵论史法,提出了自己的历史编纂学见解。
赵翼评史书优劣,态度客观公允,能够一分为二地看待任何一部史书,既肯定其价值,又指出其缺陷,这一点与王鸣盛动辄指骂前人不同。如他比较《史记》、《汉书》,指出“史汉互有得失”。[1](p14)“既不扬马抑班,也不扬班抑马,而是从记事、取材、书法、行文诸方面入手,在相互比较中考论双方得失,令人心服。《汉书》武帝以前史事基本全采《史记》,后人对此多有指责。赵翼通过研究指出,班固并非原封不动照抄《史记》,其“移换之法,别见翦裁”[1](p16)。这样的评论符合历史实际。对于任何一部正史,赵翼都能做到从两方面看问题,如论《三国志》,一方面指出该书“多回护”,另一方面又指出该书“虽多回护,而其剪裁斟酌处,亦自有下笔不苟者。参订他书,而后知其矜慎也” [I](p76);再如论《旧五代史》,一则指出该书有曲笔,再则指出该书“亦有直笔”,“是非亦有不废公道者” [1](p283)。其论新、旧《唐书》,也指出在史料价值上两部书不能两废。如此等等,均体现了赵翼客观公允的史学评论态度。
赵翼在评论史家和史书时,还注重考察历史条件对史家作史态度及史书优劣的影响。如他在比较了《后汉书》、《三国志》书法不同之处后指出:“陈寿修书于晋,不能无所讳,蔚宗修书于宋,已隔两朝,可以据事直书,固其所值之时不同。” [1](p72)陈寿修《三国志》于晋,距三国极近,司马氏又是代魏而起,政治压力使之不能不有所避讳。范晔往南朝宋修《后汉书》,距东汉已隔两朝,不存在什么政治压力,故而能据事直书。赵翼这种从当时客观环境出发来把握史家和史书的做法,正是“知世论人”思想的反映。《新唐书》写出来后,许多论者认为《新唐书》与《旧唐书》相比,“事增于前,文省于旧”,从而扬新书贬旧作。赵翼不然,他一方面指出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观条件,即欧阳修、宋祁二人“老于文学”,另一方面又指出客观原因,“旧书当五代乱离,载籍无稽之际,掇拾补辑,其事较难”,而新史修于宋代,此时“文治大兴,残编故册,次第出现。……皆五代修唐书时所未尝见者,据以参考,自得精详”。[1](p210)均立论有据,评论公允。
在史书编纂方面,赵翼提倡直笔,认为“文直事核,所以称良史也。” [1](p284) 《札记》卷三十一《袁崇焕之死》中指出:《明史》对袁祟焕蒙冤而死“直书其事,而祟焕之冤始白”,破除了人们对袁祟焕卖国的误解,使“是非功罪,铢黍不淆”,是“传信千古”的胜笔。从求实取信的角度出发,赵翼对历代曲笔修史的现象进行了无情揭露,对那种“以公事市私情”、“褒贬肆情”、“曲为回护”的曲笔现象进行了猛烈批判。正史修撰,多据各朝实录、国史,而实录、国史修于当代,本身记载就有歪曲,易代修史时,如不加订正,自必出现曲笔。对此,赵翼号召史家要“考其非实,自应改正,而直笔书之”。[1](p214)向人们说明,撰写史书落笔不可不慎。
赵翼还指出,编纂史书乃万世公论,不可草率行事,或仓促而就。赵翼认为,大凡历史上优秀的史着,必是十几年、几十年心血粹励而成,那些率而操的觚、草率匆忙之作,多不能成为精品。如元末修宋、辽、金三史、明修《元史》,他给予了充分肯定,认为花近百年时间,动用几代名儒硕彦,“古来修史未有如此之日久而功深者也”,因此,在史实上能够做到立论准确,所谓“功罪互视,枉幸并呈,几于无一字虚设,虽篇幅稍多,而非此不足以尽其曲折,扫笔者不知几经审订而后成篇。此《明史》一书实为近代诸史所不及,非细心默观,不知其精审也”。[1](P454)在他看来,《明史》立传多存大体,不参校他书,不知修史者之苦心也”![1](P456)从中可以看出赵翼对史书编写的严肃认真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