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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人长编体当代史的崛起(1)-历史学
来源:  作者:孙建民  点击:次  时间:2001-07-16 00:00于哲学网发表

 

    问:“秦相既死,如何又却不更张,复和亲(当作议)?” 

    曰:“自是高宗不肯。当渠(指秦桧)死后,仍用该、万俟@①、魏道弼,此数人皆是当时说和亲者。中外既知上意。未几,又下诏云:‘和议出于朕意,故相秦桧只是赞成。今桧既死,闻中外颇多异论,不可不戒约。’甚沮人心。”[17]所以,尽管和议误国,“甚沮人心”;尽管秦桧已死,但议和政策仍无法否定,因为高宗诏示天下,说这项政策是“出自朕意”,这就意味着:如果谁否定和议,便是否定高宗皇帝。史学写此段历史,怎能不为之三思呢?所以,正是政策的延续性、渗透性,给史学编著当代史以种种压力,缚上道道绳索。 

    其三,事件的影响。 

    整个赵宋,有许多难作定评的大事件。举其要者,北宋有所谓:陈桥兵变、斧声烛影、涪陵之迁、元佐贬庶、宋后之丧、庆历党议、熙丰变法、元祐更化、宋末党争、海上之盟、靖康之难等;南宋则有建炎复、楚齐叛伪、秦桧专权、主和主战、诬杀岳飞等。这些一代大事,关涉整个当代史的军国大政。各方记载又参差不齐,或略或疏,舛牾迭出;或隐约其辞,无定凭。但撰写本朝历史又绝不可回避。这就要求史根据各种相关记载,不蛛丝马迹,索隐钩沉,参互求证,“取众说而质之”,毕现历史真相,得出平实的结论。 

    其四:资料情况。 

    长编体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收集最丰富的资料,尤其是相互矛盾的资料,加以甄别考辨。如果相互歧异的资料少,那就不必用长编体。而宋代有关本朝史的著述,恰恰非常纷繁而复杂,其歧异与矛盾,超过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 

    因为人、事、政策的影响,因为记载者政治倾、立场、观点的不同,因为现实政治斗争的频繁,宋人特重白纸黑字,相信历史记载的“利害”。因而,各式各样的官史,私史充斥、不同程度地“传闻失实,私意乱真。”就官方史书而言,无论是最原始的起居注、时政纪,还是在不同背景下修成的日历、实录、会要、国史等,无不充满着矛盾岐异,打上皇权干预和权臣私意的烙印,以实录不实、正史不正,“国史凡几修,是非凡几易”。比如:北宋的实录,太祖实录曾两次修纂,后录即是在宋太宗干预下重修的,充满迎和避忌。[18]神宗实录至有三修。元祐史臣修者诋毁新法,蔡卞、林希重修者贬斥元祐,故有墨本。到南宋,高宗、赵鼎令元祐史臣之子冲三修,力为宣仁太后辨诬,攻击王安石变法。[19]相应,哲宗实录,也经两修。初由蔡京主之,分前后录两部分,“京之意,以宣仁垂帘时,政非出于上(哲宗),故分前录,盖厚诬也。”[20]实质上,这是新旧两党政治斗争在修史上的反映。再如,高宗朝《日历》,即受到权臣秦桧的篡改。[21]所以无论北宋或南宗,官修史书私意笔之处比比皆是,且“是非凡几易”,问题太多。修当代史尽管要使用这些史书,但必须做到明其弊、去其讹、断其疑,尤其要重新审视其是非标 

    私人著述方,北宋中以后,随着政治斗争的频繁,也呈纷纭之势。最明显者,邵伯温、司马光等无祐派及其子弟门生,著私史诋斥、诬变法派,甚至无中生有。到南宋,先有李纲、宗泽与汪伯彦、黄潜善的矛盾,后有赵鼎、张浚与胜非、吕颐浩的政治分歧,再有秦桧专权十六年与主战派的势不两立,可以说矛盾更为复杂,各种势力交织,各派门生子弟均执笔著述,服务于自己的政治目的。以记载事件详略各异,评判人物各执一辞。相对于官书而言,更没有统一的是非标,撰述者背景各异动机不一,阵营复杂,门户派属私见行诸文字,隐己之恶,掠人之美,几为通病,难以作凭。资料记载的这种情况,决定在利用时决不可贸然从事,而只有将它们纳入长编体之中,综考证、参互求索,方可补弊纠偏,扶其偏私,斥其讹谬,平析直,恰当弃取,做出高质量的信史。而《长编》、《要录》和《会编》正是在上述资料条件下,利用长编体修纂成功的。 

    总之,无论是人、政策,还是事件、资料都给编写当代史布下层层障碍。史学受到现实政治、人事、资料的多方掣肘,这是既定的先决条件。而南宋三位史学大的高明之处,正在于他们找到最恰当的途径——长编体。从而,在夹缝中突出主体意识和创造性,并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人、书、事诸因素的左右,达到众说“汇而为一”的修史效果和目的。 

             

三、 编年史传统的转化与更新——长编体确立的内在因素 

 

    任何一门学科都要随时代的发展而调整自身,同时在发展积过程中不断寻求更的表述方式。因为,表述方式的变革往往也就反映学者们对学科自身的新认识。中国历史学也不外此理,源远流长的中国史学史,一定意义上也是一部史学们探究历史的最写作方式的历史,就是说,是不断更新与转化传统写作体式的过程。 

    中国历史编纂史上最早确立的是编年体。五经之一的《春》即是最早的编年史。稍后的《左传》,更是一部编年体煌煌巨著。二者以其崇高的地位确立编年史的体例和传统。到汉代,天才史司马迁创作《史记》之后,纪传体才另开一枝。纪传体是以人物为中心的,与中国人的认知方式比较应,满足一定的作史要求和目的,所以为后代所继承,也被封建王朝尊为“正史之体”。但是,纪传体独霸史坛之后,也带来一些麻烦,不足之处是明显的,尤其是纪传体断代史。唐之刘知几,宋之郑樵,都对之有过非议和驳难。尤其,纪传体明显地不于对当代史的,当代史研究中所要涉及的价值评判、政治评价、鉴知等,作为当代人总有些难以定案、难作定评。 

    编年体在其长期发展中,显现旺盛的生命力。刘知几说这种体裁“日月而为次,列时序以相续,中国外夷,同年共世,莫不备载,其事形于目前,理尽一言,语列重出。”[22]长处的确不少。但是,编年体长期难以与纪传体对垒。司马光作深入探索和实践,将其操作程序规为先搜集各种记载成从目,然后作资料长编,最后再删修定稿这样互为衔接的三部。于是,人们发现,作长编是编年体成功的一个关键环节,在无力量或条件不成熟时,仅利用长编法也可以成就史学著作。这样,长编的独立是自然而然且又切实可行的事,它不仅是编年体传统的体现,而且是其更新和发展。 

    当然,李焘曾说过其《续资治通鉴长编》是“未成书”的话,又说等以后由司马光一类大来定稿等。同时的大学者吕祖谦也曾在给李焘的信中建议将《长编》删削定稿。而且象《长编》等宋代长编体名著的注文中也多有“待考”之类的未定之论。但这些都不能否认长编体作为一种体裁的独创性和独立性。因为,我们稍为考察便不难发现,作长编的方法远承古籍校勘中的异同校勘记,正文体现作者倾,注文表示异同。如果说校异同属于校勘古籍的一种校勘法,那,长编法也可以作为写作史书的一种体例。所以,李焘自称未定稿云云,正可解释为聪明的自谦。尤其,长编体作为一种体裁,与编年、纪传一样,也确有自己的规格和特点。它一经确立,便在各方凸现出当代史编写的史学意义和社会意义。 

    其一:用长编体编写当代史,最能总结朝代兴亡的教训。长编体继承《左传》、《资治通鉴》等编年体名著的传统,详记当代史上有关国计民生的事件、政策、人物,将它们纳入时间统内,无支离破碎之病,对于检讨当代史最为统。 

    其二:容量大且体式完备。李焘、徐梦莘、李心传在完成他们的长编体巨著时,就使用和吸收各种体裁和有关当代史的各方资料。例如,《长编》引书达七百五十种,《会编》引用书篇达四百来种,《要录》引书达四百九十种,基本上囊括当代历史的主要文献,本身就是资料渊薮,容量特大。至于体式完备,则指这些长编体著作用的体裁框架所使用文献。一方,它们使用各种体裁的历史文献。比如官方史书中,国史、实录、日历、会要、时政纪等,体裁就很丰富。国史即正史,属纪传体;会要则有“志”的成分;日历则属编年体。私史中,有的属纪传体,有的属编年体。另一方,长编体也在编年体的总原则下吸收纪传体的长处,比如,其叙写人物,于卒年往往简记其生平,很象附传;其叙写政策,往往追叙其来龙去脉,又近乎志,即在行文中熔入纪传体的成分,弥补编年体的不足。如此,长编法已发展为一种独立体裁。所以他们的“长编”,不是半成品的“通鉴”,而是一种著述,是他们追求的能比较完整表达其史观的史书体裁,从而也就成为完整意义的著作。 

    其三:“文虽繁而不病其冗,论虽歧而不病其杂”的写作效果。长编体的最大特点,就是不仅提供著史者的倾,而且不排斥矛盾的甚至对抗的材料。这种体裁和表述方式,便于史学顺利地处理当代史上许多棘手问题。一般而言,长编体的正文代表作者所取,反映作者对人或事的倾,注文则“存异”那些矛盾歧异的资料,或表明自己的疑惑的考辨结果,留待后人进一步研究。 

             

四、  

 

    李焘、徐梦莘、李心传三位史学大长编体史学巨著,完成对本朝史的反省,从而迎来宋代史学的光辉时代,证明历史学旺盛的生命力,受到普遍的称许。在南宋,孝宗皇帝就把李焘的《长编》誉为当代《通鉴》,认为可与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置于同等地位,可见其受重视的程度。 

    三部长编体巨著的成功,也深刻影响南宋及以后的中国史学。南宋陈傅良的《建隆编》、阙名的《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宋九朝编年备要》,都是《长编》影响下的产物。所以,长编体成封建社会后期很受重视的史书体裁,对中国历史编纂学的发展功不可没。 

    从研究角度看,长编体史书记事详瞻,资料丰富,“一代之书(资料)尽荟于此”,可谓包罗齐备。《长编》、《会编》、《要录》尤其如此,故而成为研究宋代社会历史的最基本文献,尽管后人重编、续编宋朝《通鉴》颇多,但没有哪个能代替这三部巨著。 

    从资料利用角度看。长编体名著皆考证异同,周密精审。如本文第二节所论,宋代史料因为各方原因,真实性大打扣,稍有不慎,即有谬信之虞。但长编体有一个基本原则,即“实录、正史未必尽可据,杂史、小说未必皆无凭”,关键强调史之高鉴慎择,综考证。李焘、李心传等人正是遵循这一原则,对许多问题提供看法,廓清许多材料的来龙去脉,使真伪虚实毕现于读者前,为后人进一步研究和揭示历史规律扫清障碍。即使我们读其书而不同意其结论,也仍可作进一步研究。因为他们在长编体的原则下,将矛盾歧异的资料附于注文之中,我们完全可以“据以求其是”。所以,长编体给后人提供驰骋的广阔天地。 

    就学风而言,长编体的创立和实践也给我们树立榜样。长编体史旨在给人们提供信史,尽管政治立场不同,好恶有别,但还是尽量保存正反两方的资料,虽有褒贬,却并不因人废言、因人废书,从而最大程度地保存文献,比起那些空洞无物、议论至上,只给结论而不重实据的史书,更为耐读,更有反复研究的价值。总之,长编体的尝试和成功,昭示历史研究的一个真理,亦即:史学必须与时俱进,为研究对象找到最的表述方式;尤其是给人们提供编著当代史的成功经验。李焘、徐梦莘、李心传不愧为一代优秀的有创造性的史学,他们利用长编体创作当代史的成功,意义是多方的,给后人以不尽的启迪。 

 

    注释: 

    [1]  李心传《建炎以来年要录》(以下简称《要录》)121,绍兴八年八月壬午。 

    [2]  关于长编法的具体内容,参见裴汝诚教授《〈续资治通鉴长编〉考略》一书(中华书局1985年版)的有关内容。 

    [3]  子语类》127《本朝一》,中华书局标点本,页3048-3049 

    [4]  《要录》151,绍兴十四年夏四月丁亥。 

    [5]  李壁《巽岩先生墓刻》,见《永乐大典》10421李壁《雁湖集》。 

    [6]  《宋代蜀文辑存》52 

    [7]  《宋史》388《李焘传》。 

    [8]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首自序,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 

    [9]  《要录》1,建炎元年春正月辛卯注。 

    [10]  《要录》2,建炎元年二月丙寅注。 

    [11]  马端临《文献通考》193 

    [12]  子语类》129《本朝三》,页3087 

    [13]  子语类》129《本朝三》,页3087 

    [14]  袁桷《清容居士集》50《跋外高祖史越王尺牍》,其中记史浩语:“示张公行状,可发一笑,识者观之,必有公论!” 

    [15]  王士祯《池北偶谈》9引何彦澄熹墨迹。 

    [16]  子语类》131《本朝五》,页3149-3150 

    [17]  子语类》131,页3162 

    [18]  《续资治通鉴长编》1,建隆元年春正月癸卯条“太宗扣马”;2,建隆元年六月甲午条“金匮之盟”,两事自注。 

    [19]  《要录》5,建炎元年五月辛卯条,及76绍兴四年五月癸丑条。 

    [20]  晁公武《郡斋读书志》2 

    [21]  《要录》148,绍兴十三年七月辛已条注及165绍兴二十三年十月下丑条注,又参见《宋史》473列传第232《奸臣·三》。 

    [22]  刘知几《史通》2《二体》。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上去底一横下加冂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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