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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人长编体当代史的崛起(1)-历史学
来源:  作者:孙建民  点击:次  时间:2001-07-16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宋代是中国史学的辉煌时代,其显著标志之一就是当代史或者说本朝史的成功撰述。两宋统治者特别重视修当代史,“订正旧史,以明国论”,[1]数目繁多的诸帝《实录》、国史,即分别为当代编年体和纪传体史书。但是,宋人当代史中水平最高,流传至今且影响最大的,则是私人所撰三部长编体书。宋人当代史撰述的成功,与长编体这种新体裁关最大。 

    司马光创长编法。但在司马光那里,长编法仅仅是一个编纂程序,其长编也只是对原始资料进行初步整理和加工的编年史初稿,需要作最后的删修定稿,方可成就规的编年史。[2]南宋,李焘、李心传、徐梦莘等,则有意识地将长编法独立出来,使之从一种操作方法,修史的一个环节,卓然而为独立的史书体裁——长编体,成就《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建炎以来年要录》(以下简称《要录》)、《三朝北盟会编》(以下简称《会编》)三部长编体当代史名著。过去,人们认为长编体史书是未遑定稿之作,缺乏从长编到删修定稿这一关键环节。这显然没有体察长编体史的著述宗旨,没有深入研究这些史书的体例。我们认为,长编体在历史编纂学上的尝试、实践乃至最后确立,与宋代特有的社会历史环境和时代精神有着密切关联。当然,历史学自身的发展,也激发表述方式的更新和创造。 

             

一、当代社会历史的沉痛刺激 

 

    赵宋立国,经历从强到弱以至于亡国这样一个历史剧变。整个北宋,一直临着与生俱来的内忧外患。改革与守成的斗争、“变”与“不变”的冲突,起码从真、仁二世,便成为笼罩于政坛,波及士林的最大政治命题。到南宋,则又一直陷于抗战或议和的痛苦抉择中。严酷的政治斗争,严峻的社会现实,深深地缠绕着知识分子。这个时代的史学,背负着过于沉重的心理负担和社会责任。尤其,靖康亡国这段赵宋王朝沉痛辛酸的灾难史,更使史学首先陷于两难处境。他们不愿相信和接受这残酷的一幕,但又无法规避这实实在在的历史和现实。熹曾有过这样一段话: 

    今看著徽宗朝事,更无一著下得是。古之大国之君犹有一二著下得是,而大势不可支吾。那时更无一小著下得是,使无虏人之猖獗,亦不能安。以当时之势,不知有伊、吕之才,能转得否?恐也不可转。尝试思之,无著可下手。……每读其书(《徽宗实录》),看得人头痛,更无一版有一件可做得应节拍。[3]是的,历史有时确令人“头痛”,更何况是宋室的灾难史呢!但否定并不等于研究。问题的关键是要忍痛研究,检讨历史,为中兴赵宋得出现实对策。对这个巨大的课题,南宋士大夫以强烈的忧患意识,从不同侧进行反思:哲学们去思考、重构他们认为的根本命题,去理会理学;政治们去探索抗战立国以至中兴的现实国策;文学们在诗文中喊出爱国的主题,等等。 

    处在这一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史学则走着另一条路。“通古今之变”的传统使他们更为深邃,何况这个“古”对他们来讲,正是自己的当代史呢!他们有观照社会历史,观照现实的独特角度,冷静而又激情满怀,满腔的历史精神不时迸发。试看研究靖康史的专著,仅其书名,亦令数百年后的读者激动而深思:《呻吟录》、《孤臣泣血录》、《靖康要盟录》、《乱华录》、《靖康建炎忠义录》、《痛定录》、《痛哭流涕编》、《靖康要录》、《靖康录》、《靖康遗录》、《靖康录》等等。我们丝毫不觉得这些史书的作者在玩弄词藻,反而感切到他们悲愤、彷徨、哀惋的心灵,感切到他们痛定思痛的感情激流。时代命运与历史学本身的使命,促使他们将思考研究的对象聚焦于当代史。对他们来讲,尽管最高统治者和权臣有种种禁令,如宋高宗赵构就声色俱厉地宣称“此(指研究靖康史事)尤为害事”,[4]支持秦桧严私史之禁,不让历史学重提北宋亡国之耻。但是,有良知、有使命感的史,并没有视当代史为禁区,他们围绕靖康国耻,痛心疾首地检讨本朝史,思考着国的现状和未来。 

    历史学在这个时期显示赵宋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生机与魅力。北宋史尤其靖康之耻本身和它的刺激效应,成史学们关注当代史的契机。在这个群体中,李焘、徐梦莘、李心传三位大的史学意识和创新精神尤为突出。 

    李焘、徐梦莘二人直接经历南北宋之交的历史灾难。北宋败亡、南宋动荡、宋金矛盾激烈、现实形势严峻,是他们共同的遭际。史载李焘“遭王国多难,慨然有志驰驱。”[5]一介书生虽最终未能报效疆场,而亡国之恨却刻在心头,实现人生价值的道路随之作调整,专力治史。象一切优秀史一样,他遵循着“厚今薄古”的精神,明确地规自己的历史研究“曷若取其近于时机而论之,取其失者而鉴之,则于谋谟为有补矣”。[6]他首先研究靖康亡国史,追念靖康变故,著《反正义》十四篇,内中“皆救时大务”[7],并作《四录》一书,记“女真、契丹起灭,自绍圣迄宣和、靖康,凡二十”,进而全力研究整个北宋史,写成《长编》这部巨著。 

    徐梦莘也走几乎相同的道路。在《三朝北盟会编》自序中,他毫不掩饰地讲:“呜呼!靖康之祸,古未有也。夷狄之为中国患久矣,……是皆乘草昧、凌迟之时,未闻以全治盛际遭此易且酷也。”[8]同样,是靖康亡国史使他痛心疾首,引发他的著史宗旨,他要究其源、竟其因,从更大的历史场来研究当代史。 

    相对于李焘和徐梦莘,李心传是位晚辈。这位下第之绝意场屋的史臣后代,从少年时代即对史学有浓厚的兴趣。在他看来,经世之学中没有比史学更重要的。他关注的是赵宋中兴史,也即南宋的现代史。但中兴之源也始于靖康,客观上无从回避,于是在《要录》中,他不惜破例为体,将笔端追触至北宋的政和、宣和年间,他解释说: 

    臣谨按:编年之体,不当追录前书已载之事。今以金人和战,帅府建立,皆中兴已后事迹张本,故详著之,以备其始末。[9]在李心传看来,历史并不遥远,而是与现实胶着在一起的。于是靖康之耻也成为他研究当代史的触发点。在使用有关靖康史的《钦宗实录》以及《孤臣泣血录》、《痛哭流涕编》等书时,他特别感叹道:“蔡绦《国史后补》所谓‘国破辱,皆在端成殿’,即指此也。”[10]又说:“此据《孤臣泣血录》。《三国谋谟录》亦有之,其进书序云:‘编成此书,以代尝胆之苦,庶几会稽之耻未忘,东门之役必报。’今从之。”他一样地对靖康之耻切愤于胸,感慨万端,从而以靖康史为缘起,走入当代史的研究。 

    与同时代的其他历史学相比,李焘,徐梦莘,李心传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没有沉浸于国难国耻的苦楚之中,而是把冷峻的目光投得更远,在整个赵宋历史中探究历史嬗变的奥妙,总结教训,得出现实对策,将自己的报国热情建立于理性思考之上,从而使自己的历史研究真正有补于时。 

    于是,李焘痛感靖康之耻,去规划他的北宋史巨著。在他的思考中,北宋从建国到靖康亡国,实是一个割不断的整体。他第一个创造性地将长编法独立为一种著史体例,明确指出其“篇帙或相倍蓰,则长编之体当然”,[11]从而写出960的长编体巨著《长编》。对于他的治史大旨而言,长编体的体是非常宜和恰当的。而徐梦莘则把笔端触及境外,把靖康史放在宋辽金的大空间统和南北宋交替的时间流中去审视,在纵横交错的时空中去总理历史教训。他也编年体,而且是长编体,并尽量保存原始文献以利他人和后人再度研究。《要录》的作者李心传,则把靖康史作为当代史研究的起点,从发展方上作审视和总理,紧扣时代脉搏,对高宗一朝,即“中兴始末”的军国大政,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在治史中熔入强烈的政治意。他也有意识地选择长编体。 

    三位史学大走的是相同的路。这就是,在社会历史剧变的刺激下,把治史的方于当代史,重视整个历史的走,关注其与现实的联结点。另一方,他们总结当代史,共同倾心于长编体,成就各自的长编体巨著。 

             

二、 体裁选择的客观 

 

    几乎没有一个史学不在当代史研究前颇费踌躇。要刀刻汗青,要完成历史的不朽,并从中实现史的使命,必须投入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全部才智和理性。李焘、李心传、徐梦莘都是以私人身份独立修史的,这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业。相对于史局的官方史,他们临着更多的难和不便。私人见闻的局限,资料收集的艰苦,处理不当,必然影响“直”、“信”宗旨的贯彻。更为棘手的是,如果不去图解“钦定”标,则必须作出自己独立的判断,对纷繁广阔的社会历史有总体把握。即,既要作历史学实录当代历史,又要当好社会病理学,超越时代的迷障,冷静地探求出历史与现实的联,寻出基本的经验教训,完成“通古今之变,成一之言”的责任。这其中,有太多的问题使他们难以轻。因为他们对的是本朝史。 

    首先,他们不可回避现实政治的敏感性。 

    历史学与政治有着不解之缘。修史作为现实政治的组成部分,往往浓缩政治斗争的全部。两宋政坛上,频繁、激烈、严酷的党争,客观上给史学研究当代史布下层层障碍。不同派的子孙、门生故吏,散处于现实政坛的各个角落,甚至和史学同期共事,这不能不影响和左右着修史工作。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把持着资料的诠释权、记载权,在最原始的材料上打上党派私见的烙印,造成失实。比如,欧阳修作《仲淹神道碑》,其中记叙仲淹晚年与政敌吕夷简“欢然相得,戮力平贼”。而仲淹之子纯仁却以为有辱乃翁,削去此事。欧阳修虽大为不快,但亦无可奈何。[12]另如,张方平本是平庸之辈,无甚可称道的大政绩,曾受到司马光的尖锐抨击。但他曾识拔过三苏父子,故苏轼作司马光《神道碑》时,有意略去其事,而且写文著书,“十分说他(指张方平)好。今人又好看苏文,所以例皆称之。介甫(王安石)文字中有说他不好处,人既不看,看又不信。”[13]这就造成对张方平评价认识上的有违真实。再如,有关南宋名臣张浚的记载,多以熹所作《张浚行状》为蓝本,但张浚之子张栻和熹同为理学大,关极洽,所以,《行状》之作多有不实。[14]熹后来曾作检讨,说自己“十年前率尔记张魏公行实,当时只据渠文字草成,后见它书所记多不同,常以为恨。”[15]可见实录、信史之难。经过此事,熹更为谨慎。所以,当赵鼎的后代再来找他作《赵鼎行状》时,他只是不允。《子语类》曾载: 

    问:赵忠简(鼎)行状,他弟子欲属笔于先生,先生不许,莫不以为疑,不知先生之意安在? 

    曰:这般文字利害,若有不实,朝廷或来取索,则为不便。如某来《张魏公行状》,亦只凭钦夫(张栻)写来事实做将去,后见《光尧实录》,其中煞有不相应处,故于这般文字不敢轻易下笔。《赵忠简行状》,亦尝为看一过,其中煞有与魏公同处。或有一事,张氏子弟载之,则以为尽出张公,赵公子弟载之,则以为尽出赵公。某既作魏公(张浚)底,以为出于张公,今又如何说是赵公耶。[16] 

    熹将自己执意不写赵鼎《行状》的苦衷,学生推心置腹地讲个明白。他认为,其一,张浚、赵鼎都是南宋政坛上的关键人物,同事高宗一朝,都有极大的政治影响,门生子弟遍布朝野,所以写他们二人的行状,是太敏感,太关“利害”;其二,张、赵二相功过尚未有定评,而双方子弟均挟私意,功同归己,过则予人。自己既作张浚行状,上当受骗过一次,所以赵鼎《行状》最好回避,以免错上加错,有违史良知。熹讲的都是事实,理由也充足。但也不是没有更的解决办法,他完全可以作个客观的史,去理清个中公案。但他没有勇气去纠正,却象逃避瘟疫一样回避,把这个皮球踢给别人,要人去“仔细推究,参考当时事实,庶得其实而无牴牾耳。”可见,一旦事关现实利害,连熹这样的大都唯恐避之不及,所以,理清历史,超越利害顾虑去作信史,只有留待更具责任心的史。长编体史李焘、李心传、徐梦莘,正是这样富有责任心的史学大 

    其二,政策的影响。 

    每项政策都有它产生的广泛社会基础,有明显的政治目的。定实施和运作之后又会产生深浅不等的影响,并有其延续性。即使一项政策运行不久便给取消,它仍然会有遗痕,不会马上从社会生活、政治生活中消声匿迹。尤其是当代史上的一些重大国策,更是如此。史学处在当代社会之中,处在以各种政策为主导的现实生活中,要做当代史,其难度可想而知。其一,客观的,即史对某些重大政策不能或不容许有异议;其二,主观的,即史在研究以政策为主导的当代史时,限于自己的认识水平,尚不能对之作科学的认识。 

    无论是客观的“难”还是主观的“难”,都回避不一个事实,即,本朝史上的一些重大政策,首先就是当代史编写中应反映的主干内容,一旦去,史学著作便失去应有的份量。所以,史学必须给予政策以实事求是的记叙,并作出恰当的分析评价。为做到这一点,他们必须取科学认真的态度,搜集各方的史料记载,考辨异同、综订正,然后选择的体例,著之于书。这个过程,实际上体现着史的历史眼光和见识。比如关于“守成”还是“变法”,就是整个宋代争议最大的政策取问题。其中,王安石变法更是沸沸扬扬。北宋后四朝反反复复的党争,也基本围绕着变法政策展开。神宗朝任用王安石变法,定新法。哲宗初,宣仁太后和司马光则对新法彻底否定,全盘废止。哲宗亲政后,又搞“绍述”,重行变法政策。到南宋,祖述元祐的大臣赵鼎、冲又在高宗赵构的支持下,急匆匆给宣仁太后“辨诬”,改修神、哲二朝《实录》,“是元祐而非熙丰”,给王安石变法强行定案,并把否定变法作为现实政治斗争的一大内容。高宗、孝宗之后,子理学兴起,以熹为代表的理学把持文化领域,在书院这个阵地宣扬自己的政治见解,进而影响朝野。书院派评定变法的一个基调即认为王安石变法导北宋亡国,是祸国之源。这个意见通过门弟子又影响到史书编纂,于是,否定王安石变法,在史学领域渐成“铁案”。但是,政策的否定却没有这简单。王安石变法的一些具体政策,虽历经政治风云变幻,不仅不可能从实质上被完全废止,反而在不同名目下继续施行于现实社会。例如,司马光目为“最为害事”的募役法,不仅在司马光废止新法时不能尽为除去,而且一直到南宋还被政坛认为切实际。可见,理的政策并未因定者的失势而消亡,也未因反对者的歪而失却其理性。再如,北宋末,宋徽宗、蔡京大搞官改革,尽管这些政策是昏君和奸臣定的,但它反映宋代官改革的必要性,所以,官改革的某些具体内容,历靖康之难,到南宋仍被沿用。再如,秦桧当权时的议和政策,在当时即为胡铨、张浚等抗战派激烈反对,但因高宗支持而得以奉行。秦桧死后,和议之策仍奉行如故。至孝宗朝,抗战派曾一度扬眉吐气,北伐抗金。但军事失败之后,议和又成主导,整个南宋,对金政策上大抵以和议为主。熹在论及此节时曾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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