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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古代里坊制的崩溃——以唐长安与宋东京为例(1)-历史学
来源:  作者:李合群  点击:次  时间:2001-07-15 00:00于哲学网发表

     摘要:唐宋时期,我国古代里坊制由鼎盛走向崩溃。这一崩溃过程,萌芽于唐代中晚期的长安城。北宋东京开封城内,里坊的崩溃,以侵街为突破口。由于宋廷极力制止,使得崩溃过程出现了复杂性与反复性,直至北宋末年,里坊制才彻底走进坟墓。从此,宋东京城内街市、楼阁遍布,官民混合而居,呈现出崭新的城市景观。

关键词:宋东京/里坊崩溃/侵街/夜禁

 

唐宋时期,中国在城市形态、市民生活等方面均发生了历史性变革,而里坊制的崩溃,就是这次变革的重要标志。对于里坊制崩溃的进程及时间,中外史学界曾从经济史或城市发展的角度进行过探讨,产生了北宋初年、末年、仁宗庆历、景祐年间诸说。如中国学者贺业钜认为,东京坊制约在宋仁宗庆历年间就废除了”①;还有学者认为具体是在仁宗景祐年间,东京市坊制度彻底崩溃”②。而日本学者梅原郁却指出,唐代的坊制,至少其社会风气在五代初期就已经不存在了,宋代的开封,当然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这种框子的城市”③;另一位日本学者加藤繁则认为,“唐代的坊制至宋初时也仍在沿用,可以证实在真宗天禧年间还存在,到神宗熙宁年间才开始衰落,直到北宋末年最后崩溃了”④。这些观点,由于缺乏对里坊制整个崩溃过程的系统揭示及考证,往往流于简单化,易导致片面性。并且,上述诸说多忽视“侵街”在里坊崩溃过程中的作用及崩溃的表现。为此,笔者依据大量文献记载,对中国里坊制的崩溃过程、影响因素及表现内容等方面予以探讨,力求揭示这一重大历史变革的真相。

 

一、里坊制崩溃萌芽于唐中后期的长安城

 

里坊,或称里、坊,是我国古代城市的基层居住单位。早在先秦时期,即已存在。《诗·郑风·将仲子》有“将仲子兮,无逾我里”之句,毛传曰“里,居也”。西汉长安城,则划分为160里,且室居栉比,门巷修直”⑤。此后,里坊制度日益完备,至隋唐长安城达到鼎盛。这时,在城市结构上,里坊整齐划一,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⑥,诸坊棋布栉比,街衢绳直,自古帝京未之有也”⑦。在市民生活上,实行严格的夜禁制度,即昏而闭,五更而启”⑧。对于诸犯夜者,笞二十”⑨,甚至曾出现中使郭里曼酒醉犯夜,杖杀之”⑩的现象。这样,唐长安城夜间坊门紧闭,坊外空无人行,呈现出六街鼓绝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⑾的寂静夜色。朱熹对唐代的里坊制度甚为赞赏,说:“唐宫殿制度正当甚好,居民在墙内,官街皆用墙,民出入处皆有坊门,坊中甚安”⑿。这种严格的里坊制度以强化城市管理、防范盗贼为目的,却给市民生活、生产及人际交往带来了诸多不便,于是,随着城市商品经济的发展,唐代中期以后,长安城内侵街建房、坊内开店、开设夜市等破坏里坊制的行为不断出现。

    本来,里坊制下,城市街道严禁侵占,早在唐高宗永徽年间(650—655)颁布的《唐律疏议》中即有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的规定。后来,随着侵街现象的增多,唐代宗大历二年(767)五月,又下了“诸坊市街曲,有侵街打墙、接檐造舍等,先处分一切不许,并令毁拆”⒀的诏令。唐德宗贞元四年(788)二月,再次下诏:京城内庄宅使界诸街坊墙,有破坏,宜令取两税钱和雇工匠修筑”⒁。但是,这些均未能阻止侵街的浪潮。唐文宗太和五年(831)七月,左街使上奏:伏见诸街铺近日多被杂人及百姓、诸军诸使官健起造舍屋,侵占禁街”⒂。又唐宣宗大中三年(849),义成军节度使韦让于怀真坊西南角亭子西,侵街造舍九间”⒃

    侵街行为相伴的,还有对夜禁的破坏。唐宪宗元和年间(806—820)长安坊中有夜拦街铺设祠乐者,迟明未已”⒄。至文宗太和五年(831)y.有左右巡使卜奏说,长安坊门或鼓未动即先开,或夜已深犹未闭”⒅。唐末的长安崇仁坊,更是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⒆

在交易地点上,出现了坊内开店的现象。本来,唐长安城内设有东、西二市,作为交易的集中场所。与坊一样,市亦为市墙围合的封闭场所,且聚散以时,凡市,以日中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⒇。中唐以后,工商店铺冲破的樊篱,渗入坊内。如长安内延坊有造玉器和出售珠宝的[21],颁政坊有馄饨曲,长兴坊有毕罗店[22],宣阳坊有綵缬铺[23],永昌坊有茶肆[24],道政坊和常乐坊有酿酒店[25]1999年在礼泉坊还发现了唐三彩作坊遗址,出土了大量的三彩砖、高足盘、水盂、粉盒及各种三彩俑等[26]

 

二、北宋东京的侵街与里坊制崩溃

 

如果将里坊崩溃视作一粒种子,那么它在唐中晚期的长安城即已萌芽,并有破土而出之势。但随着唐朝走向灭亡,长安城亦退出都城之舞台。伴随着政治中心的东迁,五代,尤其是北宋时期,东京开封即成为这颗种子破土生长并开花、结果的沃土。

说起宋东京里坊制的崩溃,早在隋唐汴州城(宋东京前身)已见端倪。隋开皇年间,文帝东封泰山后返回长安,路过汴州,“恶其殷盛,多有奸侠”,乃以令狐熙为汴州刺史,“禁游食,抑工商,民有向街开门者杜之”[27]。可见当时汴州已出现商业繁荣、向街开门的现象。至唐代,随着汴河漕运的发达,汴州商业更为发达,“草市迎江货,津桥税海商”[28]四面诸侯瞻节制,八方通货溢河渠”[29]。并且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30],竟然出现了通宵夜市。

五代梁、晋、汉、周皆定都开封,社会经济继续发展。后周时期,东京华夷辐辏,水陆会通,时向隆平,日增繁盛”[31]民侵街衢为舍,通大车者盖寡,上命悉直而广之,广者至三十步,却招致一片怨谤之语”[32]。于是,官方作出让步,其京城内街道阔五十步者,许两边人户于五步内取便种树掘井,修盖凉棚。其三十步以下至二十五步者,各与三步,其次有差”[33]。相比之下,在唐长安城大街上,连植树也是禁止的,因为代宗广德元年(763)曾下诏:城内诸街衢,勿令诸使及百姓辄有种植”[34]。这是官方对突破坊墙,进行营造活动的认可,为以后北宋开封的侵街行为打开了方便之门。

    历史进入北宋时期,东京城八荒争凑,万国咸通”[35],商业繁盛,客观上要求拆除坊墙,建立新的街市制度。但是,宋廷却逆历史潮流而动,力图维护与恢复昔日的里坊制,于是官私双方展开了激烈斗争,这场斗争以侵街为标志。

    北宋伊始,即已出现侵街浪潮。如早在宋太祖时期,据《宋史·魏丕传》记载,曾任作坊使的魏丕,“撤本坊旧屋,为舍衢中,收僦直及鬻死马骨,岁得钱七千余缗,工匠有丧者均给之”。开宝九年(976]五月,宋太祖宴从臣于会节园,还经通利坊,以道狭,撤侵街民舍益之”[36]。太宗太平兴国五年(980)七月,八作使段仁诲部修天驷监,筑垣墙侵景阳门街,上怒令毁之,仁诲决杖,责授崇仪副使”[37]

    面对侵街浪潮,真宗时期,宋廷曾动真格予以制止。如咸平五年(1002)二月,京城衢巷狭隘,诏右侍禁閤门祗侯谢德权广之。德权即受诏,则先毁贵要邸舍,群议纷然。有诏止之,德权面请曰:‘今沮事者,皆权豪辈,吝屋室僦资耳,非有它也,臣死不敢奉诏。’上不得已,从之。德权因条上衢巷广袤及禁鼓昏晓之制,皆复长安旧制,乃诏开封府街司,约远近,置籍立表,令民自今无得侵占”[38]。看来,在谢德权的以死相争下,宋廷这次可谓是痛下决心:拆除权贵的侵街邸舍,竖立表木,作为道路红线,并重建禁鼓昏晓制度。

    当然,现实是复杂的,表木的竖立并非意味着侵街现象的终结,这场斗争还在继续。据《长编》卷79记载,大中祥符五年(1012)十二月诏:前诏开封府,毁撤京城民舍之侵街者,方属严冬,宜俟春月。仁宗天圣二年(1024)六月,京城民舍侵占街衢者,令开封府榜示,限一岁,依元立表木毁拆”[39]。此后在仁宗景祐元年(1034)十一月甲辰又下诏:京旧城内侵街民舍在表柱外者,皆毁撤之。遣入内押班岑守素,与开封府一员专其事,权知开封府王博文请之也”[40]。《宋史·王博文传》也说:都城豪右邸舍侵通衢,()博文制表木按籍,命左右判官分撤之,月余毕。神宗元丰年间,京师并河居人,盗凿汴堤以自广,或请令培筑复故,又按民庐侵官道者使撤之”[41],居然出现了侵河现象。

    也许,认识到侵街潮流势不可当,于是在宋徽宗崇宁年间,宋廷开始征收侵街房廊钱”[42],等于承认了其合法性。结果,商业店铺纷纷沿街而建,形成了街市,这在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有形象的描绘。这场围绕侵街的官私斗争,正应验了恩格斯的那句名言:传统是巨大的阻力,是历史的惰力。但是,这是消极的,因此一定要被摧毁”[43]

这里有一个问题:东京坊墙,是何时拆除的;如果拆除,作为全城性工程,必然兴师动众,为何不见任何官方或私人记载,甚至很少提及坊墙之事。笔者查遍了宋朝诸臣奏议,有关京城开封的营造内容相当丰富,论及修筑城池及宫殿寺庙等等,但是涉及到全城的坊墙,关于其修或拆的奏议,却只字未见。我推测是因为有侵街建筑的出现,坊墙变得无关紧要。并且,当时官民双方共同关注及斗争的焦点只是侵街建筑。因此,随着侵街建筑的增多,坊墙也会因失去作用而被蚕食。尤其是当宋廷在街道两侧竖立众多的表木,充作街道红线之后,作为旧有“红线”的坊墙,更显多余,于是,被铲除尽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三、宋东京街鼓的兴废与里坊制的恢复、崩溃

 

在探讨宋东京里坊制崩溃的过程中,太宗年间建立街鼓与仁宗年间的废除,常为史学界所提及,甚至被视作里坊制恢复与废除的标志。对此,应予以辨明。

    街鼓,为设置在街道上的警夜鼓,宵禁开始与终止时击鼓通报。唐太宗时,长安城始置街鼓,俗号冬冬鼓,公私便焉”[44]。宋太宗时期,在制止东京侵街的同时,亦效法唐长安城,设置街鼓。据宋敏求的《春明退朝录》记载:京师街衢,置鼓于小楼之上,以警昏晓。太宗时,命张公洎制坊名,列牌楼上。按唐马周始建议,置冬冬鼓,惟两京有之。后北都亦有冬冬鼓,是则京都之制也。此后,东京里坊分布定列,始有雍洛之制”[45]。《宋会要辑稿·方域一》的东京杂录条中,还记载了改名后的宋东京8120坊之名称。

    始有雍洛之制说,常为史学界所采用,并作为宋东京恢复唐代里坊制的依据,事实上,这只是形似而已,与隋唐长安的里坊制度大相径庭。首先,街道上侵街建筑的存在,已非原有的里坊景观。再就坊墙而言,唐代是受到严格保护的,有……坊市垣篱者,杖七十,侵坏者亦如之”[46]的处罚规定。而在沿袭唐律而来的宋初《宋刑统》中却无此条款。并且,作为里坊管理者的坊正,隋代为官从九品下”[47],唐代坊正掌坊门管钥,督察奸非,並免其裸役”[48],又规定:其坊正市令,非时开闭坊市门者,处徒刑二年”[49]。而宋代的坊正,为了适应里坊新的内容,其职能也发生了质的变化,据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所修的《两朝国史志》记载:州县郭内旧置坊正,主科税。宋神宗时,又进一步废户长、坊正,其州县坊郭税赋、苗役钱,以邻近主户三、二十家排成甲次,轮置甲头催纳,一税一替”[50]。在夜禁方面,北宋初年颁布有与《唐律疏议》相同的条文:诸犯夜者,笞二十,有故者不坐”[51]。但是,并未认真执行。如早在宋太祖乾德三年(965)四月,下诏令京城夜漏,未及三鼓不得禁止行人”[52]。《宋会要辑稿·食货》亦记载:“(乾德三年)四月十三日,诏开封府,令京城夜市至三鼓以来,不得禁止。宵禁至三更,大大延长了人们的夜生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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