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一些进步学者编写教科书重要指导思想就是激发人们的爱国热情,达到以“史教救国”的目的。在这中间,商务印刷馆网罗了一批学者从事历史教科书的编纂,如 蔡元培、蒋维乔、吴丹初等人。 1903 年商务 印刷馆编《中国历史教科书》 中说:“盖处今日物竞炽烈之 世 ,欲求自存, 不 鉴于古则无以进于文明,不观于人则无由自知其不足,虽在 髫 年不可不以此植其基也。其于本国独详,则使其自知有我以养其爱国保种之精神,而非欲谨明于盛衰存亡之故也。” [6] 编者把“养其爱国保种之精神”作为指导思想,培养国人对本民族文化的热爱,同当时“爱国”、“存学”的时代潮流是一致的。湖南留日学生曾鲲化著《中国历史》,目的是为了彰显民族主义,陶铸国魂。他在《中国历史出世辞》中指出:“二十世纪中国历史之特色,必有什百千倍于十九世纪西洋反动时代和活动时代。”并在《附录》中指出:“痛国家之脔革,愤种族之犬羊,忾然创办东新译社,就我国之性质上习惯上编辑中学校各种教科书,熔铸他人之材料,而发挥自己之理想,以激动爱国精神,孕育种族主义为 坚 确不拔之宗旨。” [7] 曾 著出版 后,学界对其在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上的成就,给予高度的评价。如 1903 年,《浙江潮》第七期“绍介新著”专栏说:“ 历史为国魂之聚心点,国民爱国心之源泉。· ····· 横阳翼天氏痛之,特编中国历史一种。其上卷于今年初夏出版,体裁新辟,材料丰多,而又以民族主义为宗旨,诚我国历史界开创之大作,而普通学教科书中稀有之善本也。国民 国民 ,不可不急读。” [8] 1904 年,夏 曾佑著《中国古代史》 ,也把自己对民族前途的关心融进史著中。他说:“智莫大于来。来,何以能知,据往以为推而已也。· ····· 目前所食之果,非一一于古人证其因,即无以知其夷险,又不能不 亟 读史,若是者将奈之何哉?是必有一书哉,文简于古人,而理富于往籍,其足以供社会之需乎!” [9] 夏曾佑说的“目前所食之果”,指的是二十世纪初年中华民族危机深重的情况。面对危机现状,从历史中探讨造成民族危机深重的原因,从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思考民族的前途,成为其著史的指导思想。可以说,正是他确立“足以供社会之需”的宗旨,才可以写出在当时产生很大影响的著作。
1905 年 1 、 2 月间,由邓实、黄杰、刘师培等人创办的国学保存会,以“研究国学,保存国粹”为宗旨。他们编撰历史教科书也以提高民族自尊自信为目的,注重乡土性与时代性的结合、知识性和时代性的统一,获得了社会的良好评价:“本会所编乡土教科书出版后,颇受海内教育家之称许,以为书之图画文字引证,皆具有精神特色,最足以助长儿童爱乡爱国之心,为效至巨。故公私学校采用至夥” [10] 。
由上可知,这批新的历史教科书的编纂者与传统士大夫有着根本的区别,他们有着新的知识结构、视野开阔而富有激情,他们将历史教科书的编撰与爱国、爱家紧密联系起来,因而能写出令人耳目一新的历史教科书。
二、进化史观指导下的历史研究
封建时代的史家往往把历史现象和本质对立和分割开来,不懂也不可能从历史现象的客观联系中去考察问题,不能透过历史现象抓住它的本质。因此他们研究历史只能做到:一是“考其得失,以为龟鉴”的“资治”;一是“微言大义,惩恶劝善”的“垂训”。这二种方法都带有很大的片面性。 1899年,王国维首先批判了封建史学“殆无系统”的弊病,他说:“自近世历史为一科学,故事实之间不可无系统。抑无论何学,苟无系统之知识,不可谓之科学。中国之所谓历史, 殆 无有系统者,不过集合社会中散见之事实,单可称史料而已,不得云历史。” [11] 1901年,梁启超在《中国史叙论》中,明确提出封建史学和资产阶级史学的区别:“前者史学不过记载事实。近世史家必说明其事实之关系,与其原因结果;前者史家不过记述人间一二有权力者兴亡隆替之事,虽名为史,实不过一人一家之谱 牒 。近世史家必探索人间全体之运动进步,及国民全部之经历及其相互关系。”
封建史家孤立地研究历史的方法、内容已不能适应新史学思潮的需要。因此,以资产阶级的进化史观来考察和分析中国历史,就显得十分必要。绝大多数中国历史教科书运用进化论,来批判和改造封建旧史,探索历史发展的因果关系和社会进化的轨迹。如《普通新历史》的“凡例”强调:在“我国民渐渐与世界相见优胜劣败”之时,“我国民之眼界断不可仅注意内国数十朝兴替沿革中,须考察种族势力之强弱,文明之高下,能力之大小,以为大众警醒 振 拔之标准。”因此,其书即以中国历史为标准,并且按照社会政治的变化,将中国历史分为三大时代:“唐虞以前记载未盛,概谓之太古时代”;“唐、虞、夏、商、周为封建时代”;“自秦以后至今(清)二千余年为郡县时代” [12] 。以此表明中国历史的进化。曾鲲化著《中国历史》的一个显著特征,就在于他强调编写历史要重视进化因果关系。他明确指出撰写历史要“调查历代国民全部运动进化之大势,摘录其原因结果之密切关系,以实国民发达史之价值,而激发现在社会之国魂。” [13] 这比以往的历史撰述以帝王将相为研究对象,忽视人民的作用,无疑是一大进步。
陈 庆年著 的《中国历史教科书》(1903-1904年),以资产阶级历史进化论为指导,认为中国的历史发展不是孤立的,它是与外部世界相互联系的,历史发展的本身存在因果关系。他编辑《中国历史教科书》,运用进化论观点,把中国历史分为四个时代:一是由 太古至秦统一 的上古期,“此时代汉族势力日渐增进,与塞外诸族时有竞争,故名之曰汉族增势之时代;”二是由秦统一 至唐亡的 中古期,凡千百年间,由于“汉族在秦汉时代实凌压塞外诸族,虽五胡十六国之际,尚能与之 颉颃 ,及隋唐之际又大拓版图,故名之曰汉族盛世时代;”三是自 五代至明的 近古期, 此时代 “汉族势微,塞外诸族次第得势,”尤其是“蒙古势力极盛,其于世界命运一切事变,彼等盖居其主位者也,故名之曰蒙古族最盛时代;”四是自清建国后的三百年的近世期,因欧洲势力东渐,“故名之曰西力东渐时代。” [14]
夏曾佑著的《中国古代史》(1904-1906),是运用进化论和因果律分析中国历史的最有影响的历史教科书。此书历经五十年一直被史学界所推崇,1933年商务 印刷馆把它 列入《大学丛书》再版。这部书之所以受到史学界和出版界的高度重视,同夏曾佑娴熟地运用进化论,高度概括中国历史的总趋势,系统地划分中国历史的发展阶段密不可分。夏曾佑首先从宏观的角度分析了中国古代历史的发展情况,认为“中国五千年之历史,以战国为古今之大界”,这是对中国古代史的总体划分。为了更加清楚地分析中国历史的发展情况,他又结合达尔文生物进化论和当时考古学的成就,将中国历史分为三个大的阶段:自传说时代至周末,为上古之 世 ;自秦至唐,为中古之 世 ;自 宋至今 ,为近古之 世 。并将三大时期“细分之为七小时代”:即太古三代的传疑时代;周中叶至战国的化成时代;秦至三国的极盛时代;晋至隋的中 衰时代 ; 唐为复盛 时代;五季宋元明为退化时代;清 为更化时代 。夏曾佑上述对历史的分期,是依据历史的进化和历史发展的因果关系来划分的,虽然并没有真正找到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但确是近代史学史上首先提出的崭新的见解,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15]
综上所述,在新史学思潮的影响下,中国历史教科书的编撰开始注意历史发展的相互联系和因果关系,反映历史发展的进化情况,表明中国历史教科书已经冲破传统史学的藩篱,具有创新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