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后期,努尔哈赤一直在为以后所实行的八王共治制做准备工作,八旗设立八个旗主以成八家“八分”之制,是其规划工作的重要内容,而且已经完成。天命九年元旦的朝贺之仪,可视为是当时的八个旗主在重要政治场合的一次集体亮相。
三、豪格代杜度为旗主一事考略
四小贝勒旗主中的杜度后来被豪格取代,时间当在天命九年以后至努尔哈赤去世前。试考析如下。
杜度后来调入了镶红旗,并失去原所在旗旗主的身份。笔者现在所能见到杜度最早在镶红旗的有参考价值的史料是《满文老档》天聪元年(1627年)正月十四日的记载,该日记有:“杜度属下巴布、富喇塔(或译傅拉塔)二牛录”之事[25]。这句话应注意的内容有:一、巴布、富喇塔二牛录是杜度属下。属下,在这条史料中的满文是harangga,汉义是所领有之人、所领诸申的意思。表明他们这两个牛录是杜度所领有的牛录诸申。二、巴布、富喇塔二人是这两个牛录的章京。以牛录章京之名指代该牛录,是当时的习惯称法。而崇德年间的《盛京刑部原档》又明确记载傅拉塔(富喇塔)是镶红旗的牛录章京,第218号档记:“镶红旗傅拉塔于出边时,伊牛录下阿哈舒色失踪,牛录章京傅拉塔未加约束,故罚以规定之罪,偿一人”[26]。《满文老档》太宗崇德朝卷(册)16,元年六月初六日条镶红旗事下,还有富喇塔牛录下人齐牌与安平贝勒杜度有行政关系的记述。可知这三处所记载的牛录章京富喇塔(傅拉塔)是同一个人,在镶红旗任牛录章京。而他在天聪元年正月就已是杜度的属下诸申,同在一旗,说明杜度在天聪元年正月以前就已调入镶红旗。从杜度调入镶红旗的形式,还可以把他调入的时间推前到努尔哈赤的天命末年。
天命后期,杜度任旗主是在镶白旗,此旗在皇太极继位后改为镶黄旗,改旗只是改变了旗纛,原来的牛录并未改动[27],表明杜度是只身调往镶红旗,未带走原在镶白旗的牛录,因而镶白旗改为镶黄旗后仍是原来的牛录。这种情况,等于是剥夺了杜度在镶白旗的牛录,到镶红旗重新给他分拨牛录。这种做法,不会是出自刚刚继位的皇太极之手。皇太极在天命十一年(1626年)九月初的即位誓词中还表示:“今我诸兄弟子侄以家国人民之重推我为君……我若不敬兄长,不爱子弟,不行正道,明知非义之事而故为之,兄弟子侄微有过愆遂削夺皇考所予户口,或贬或诛,天地鉴谴,夺其寿算”[28]。不削夺皇考所予诸兄弟子侄的户口,即不侵夺父汗分给他们的旗下牛录。按杜度在天聪元年(1627年)正月以前调出镶白旗,距皇太极即位不到四五个月时间,皇太极之誓词言犹在耳,随即违背,是不大可能的。除非杜度在这几个月犯了削爵降爵的大过,而实际杜度在皇太极继位后,一直是八议政贝勒之一。所以,将杜度只身调出镶白旗入镶红旗,只有他们的大家长努尔哈赤有这样的权力。被努尔哈赤封入镶白旗代替杜度为旗主的,则是皇太极之长子豪格。这次调动是在皇太极改旗之前,也即他未继位之时。
豪格在努尔哈赤所规定有资格被推举为汗的诸贝勒中“亦有名”[29],这种列名其中,可以理解为是八旗旗主之一。皇太极继位后只是“整(正)黄旗一贝勒”,豪格为镶黄旗主,而这一镶黄旗又是努尔哈赤时期的镶白旗改旗而来,从这一情况看,豪格当是在天命末年被努尔哈赤封入镶白旗,并被任为该旗旗主,与杜度之调出镶白旗同时完成。努尔哈赤所以能把豪格封入镶白旗,而把杜度调出,大约是当初努尔哈赤在幽禁褚英或是在处死后,即把褚英之白旗转给了具有嫡子身份的“爱子”皇太极,杜度不过是赖其父褚英对白旗旧属的领有关系,而得以依附皇太极的白旗之下,不久,与阿巴泰一起分出而组成镶白旗。正因为镶白旗与皇太极的正白旗同属皇太极原来的白旗系统,因而努尔哈赤才把皇太极长子豪格又封入镶白旗,将杜度调出。努尔哈赤这样做,可能是为了理清并确定镶白旗的领属关系,以免留下后遗症。白旗昔日本属皇太极统领,四旗析为八旗后[30],镶白旗与皇太极还会有某种关联,将来皇太极分予长子豪格牛录,若令其在镶白旗,必与杜度发生矛盾,为防止这种现象发生,令皇太极、豪格父子同掌两白旗,白旗系统最终确定归皇太极一支。而杜度所能调入的适宜的旗,只有红旗系统,这也符合当时的宗法原则,其父褚英与代善同出一母,杜度与岳托为同一支系的兄弟,因而调入岳托的镶红旗下。
四、小结与余论
综前考述,得出本文的如下结论:天命后期,努尔哈赤已确定八王共治国政制下的八个旗主,他们是:正红旗主代善、镶蓝旗主阿敏、正蓝旗主莽古尔泰、正白旗主皇太极、正黄旗主阿济格、镶黄旗主多铎、镶红旗主岳托、镶白旗主杜度,后改为豪格。
天命后期,两黄旗尤其是镶黄旗虽然已确定旗主,但仍与努尔哈赤有一定的统属关系。红、白旗系统中,虽然代善、岳托父子分掌两红旗,皇太极、豪格父子分掌两白旗,改旗后又分掌两黄族,由于四旗阶段,代善统领红旗,析为八旗后又有一段时间统领正红、镶红二旗,而皇太极统领过两白旗前的白旗,而且这两个系统的旗主又分别有父子关系,所以,在岳托、豪格充任旗主后,代善、皇太极与其子所领之旗也必然还会有某种关联。
参考文献:
[1]孟森《八旗制度考实》,文收氏之《明清史论著集刊》上册,1959年中华书局出版,1984年再版。李鸿彬、郭成康《清入关前八旗主旗贝勒的演变》,载《社会科学战线》,1982年1期。
[2]阿南惟敬《关于清初八王的考察》,文收氏之《清初军事史论考》,甲阳书房1980年版。
[3]神田信夫《关于清初的贝勒》,文载《东洋学报》第四拾卷第四号。
[4]《满洲实录》卷7,天命七年三月初三日。其中“八和硕贝勒”、“八子”、“一个贝勒”、“另七个贝勒”等词语,是笔者据满文直译。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清实录”本第1册349页——350页。
[5]《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4,天命八年正月初七日。
[6]《满文老档》太祖朝卷(册)52,天命八年五月二十四日。中华书局1990年汉译本上册491页。下行此书不另注者,皆此版本。
[7]《满文老档》太祖朝卷(册)72,天命十一年闰六月十九日。上册702页。
[8]日本东洋文库本《满文老档》太祖朝第3册1082页第9行、1106页第3行、太宗朝第1册128页第11行。
[9]《满洲实录》卷8,天命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第1册415页。版本同[4]。
[10]《满文老档》太祖朝卷(册)60,天命九年正月初一日。上册570页。
[11]参见《满文老档》太祖朝卷(册)32,天命七年正月初一日,上册287页;《满文老档》太宗天聪朝卷(册)45,天聪六年正月初一日,下册1187——1188身;《清初内国史院满文档案译编》(上)第1页,天聪七年正月初一日。第49页,天聪八年正月初一日。第130页。天聪九年正月初一日。(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版。
[12]《清太宗实录》卷8,页2。天聪五年正月乙亥朔。
[13]同[11]所引天聪朝史料。
[14]《满文老档》太宗天聪朝卷(册)8,天聪元年十二月初八日。下册871页。
[15]《清太宗实录》卷46,页24。崇德四年五月辛巳。
[16]参见白新良《论皇太极继位初的一次改旗》,载《南开史学》1981年2期。
[17]《满文老档》太宗天聪明卷(册)10,天聪二年三月二十九日。下册第883页。
[18]《清太宗实录》卷46,页24。崇德四年五月辛巳。
[19]孟森《明清史论著集刊·八旗制度考实》第240页。版本同前。
[20]《满文老档》太祖朝卷(册)13,天命四年九月。上册第120页。
[21]《满文老档》太祖朝卷(册)14,天命五年三月十日。上册第137页。
[22]《满文老档》太祖朝卷(册)42,天命七年六月二十一日。上册第388—389页。该日条两处记有岳托之旗鼓,前一处被杖死之旗鼓的为仪仗人员。后一处之管事旗鼓似应为长史,这种旗鼓之称长史,见《清太宗实录稿本》“崇德年间议定会典”。辽宁大学历史系1978年刊本第8页。
[23]《八旗通志》初集卷136《岳托传》,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6册第3629页。
[24]见周远廉《太子之废》,载《社会科学辑刊》1986年1期。
[25]《满文老档》太宗天聪朝卷(册)1,天聪元年正月十四日。下册第808页。
[26]《盛京刑部原档》第143页,第218号档,崇德四年七月十五日事。(北京)群众出版社,1985年版。并见第139页217号档。
[27]见前引白新良文中所列表及文中说明。
[28]《清太宗实录》卷1,页7。天命十一年九月辛未。
[29]《清史稿》卷249《索尼传》。第32册9672页。中华书局1994年版。
[30]四旗之设立,参见白新良《满洲政权早期前回旗考》,文载《南开史学》1983年1期;孟昭信《八旗初创期旗制考略》,文载《第二届明清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