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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乾嘉学派的成因及派别划分之商榷(1)-历史学
来源:  作者:王俊义  点击:次  时间:2001-07-22 00:00于哲学网发表

 

关于乾嘉学派内部派别的划分

 

在中外学术史上,凡属流传时间较长、影响较大的学派,在其发展过程中往往又会分化出各具特色的不同流派。他们同属于一个大的思潮和流派,既有共同的治学宗旨和特点,又有不同的个性特色,成为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学派。学派的命名,或以学派创始人,或以学派的特征,或以所处的时代,或以所在地域而名之,这在中外学术史上都是屡见不鲜的。中国学术史上则常以地名命名学派,如宋代的濂、洛、关、闽之学以及永嘉学派、永康学派、金华学派;明代的姚江学派、泰州学派、浙东学派……等等。对学术流派作如是划分和命名,代代相传,约定俗成,既为学术界所公认,也为研究学术史提供了方便,且又几乎成为中国学术史上的一个传统。明清之际的大学者、大思想家黄宗羲所著的学术史巨著——《明儒学案》,就大多以地域来划分和命名学派。

清代的乾嘉学派,自顾炎武为之奠基,胡渭、阎若璩、姚际恒等作为先驱,发展到乾隆时期的惠栋公开打出汉学旗帜,遂成为与宋学相对垒的独立的学派,再到戴震已达到乾嘉学派的高峰,在学术界已居于支配地位。近人研究乾嘉学派时,在肯定该学派共同特征的基础上,又根据其内部不同代表人物的不同特点,将其分做吴派和皖派:吴派以惠栋为开山,皖派以戴震为代表。因惠栋是江苏吴县人,戴震是安徽休宁人,各以其地望名其学派,故有吴派、皖派之称谓。

对于吴派和皖派这种名称的划分和命名,似始于章太炎。他在《书·清儒》中说:“其成学箸系统者,自乾隆朝始,一自吴,一自皖南。吴始惠栋,其学好博而尊闻。皖南始江永、戴震,综形名,任裁断,此其所以异也。”章氏在文中还列举了江声、余肖客、王鸣盛、钱大昕、汪中、刘台拱、李、贾田祖、江藩等皆为吴派学者,并指出他们“皆陈义尔雅,渊乎古训是则者也。”同时,他又列举了金榜、程瑶田、凌廷堪、胡匡衷、胡承珙、胡培、任大椿、卢文、孔广森、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俞樾、孙诒让……等,皆为皖派学者,并指出,他们“凡戴学数家,分析条理,皆介密严,上溯古义而断以己之律令,与苏州诸学殊矣”。[①d]此后,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与《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也完全采纳了章太炎的说法,说“汉学派中也可以分出两个支派,一曰吴派,二曰皖派。吴派以惠定宇(栋)为中心,以信古为标帜……皖派以戴东原(震)为中心,以求是为标帜。”[②d]同时,他也列举了与章太炎所论大致相同的隶属于吴派和皖派的学者。自章、梁之说出至今的近一个世纪,凡治清代学术思想史者,在论及乾嘉汉学的派别划分时,大都沿用此说,间或稍有发挥和补充。但最近几年,海内外均有学者先后撰文,对吴、皖分派说提出质疑与商兑,如陈祖武的《乾嘉学派吴皖分派说商榷》、暴鸿昌的《乾嘉考据学流派辨析——吴派、皖派说质疑》,台湾中山大学的鲍国顺先生的《吴、皖分派说商兑》,基本上反映了对吴、皖分派说持不同意见者的观点。现将他们对吴、皖分派说提出质疑的主要论点列举于下:

第一,乾嘉学派是一个历史过程,而吴、皖分派的观点,无形中掩盖了其演变发展的历史轨迹。第二,乾嘉考据学是同一个学派,该学派中的学者虽有差异和各自的风格,但他们的治学宗旨基本上相同,以乾嘉学派称之足矣,无须再分吴、皖两派。第三,以吴、皖地域来划分两派,以及所谓吴派汉嗜古、皖派实事求是的概括也不尽符合历史事实。并具体指出被视为皖派学者中的段玉裁、任大椿、孔广森、王念孙、王引之等并非皖人;同时被视为吴派的学者并非都汉信古,而被视为皖派的学者也同样有汉者。可见吴、皖分派说与历史事实并不符合。

如前所述,章太炎、梁启超提出的吴、皖分派说至今已近一个世纪,他们的论断本身也并非十分严密。随着学术研究的深入和发展,如果对于乾嘉学派中学术派别有更科学的划分法,或者根本不用分派更能说明乾嘉学派的有关问题,也完全可以将吴、皖分派说予以否定。但是,将近一个世纪以来,吴、皖分派说之所以能为大多数研究者所接受,究其原因,我想大概在于它基本上反映了乾嘉学派本来的历史面目。如欲将其否定,则必须有充分的根据。就目前对吴、皖分派说提出商榷的学者们的论点看,似还不足以否定或取代吴、皖分派之说。

首先,肯定吴、皖分派之说,并不否认乾嘉学派是一个历史发展过程,也不会掩盖其演进发展的历史轨迹。因为对吴、皖分派说的肯定者和否定者,都未否认乾嘉学派有发展演变的历史进程,而吴、皖分派只是在乾嘉汉学发展到鼎盛阶段的乾嘉之际才出现的。在吴、皖分派之前,早在清初就有顾炎武为清代汉学奠定基础,后又有胡渭、阎若璩、姚际恒等为汉学之先驱;待惠栋公开打出汉学的旗帜后,乾嘉汉学始成为独立的学派,涌现了有代表性的杰出汉学大师,诸如惠栋和戴震,他们各以自己的学术成就与治学方法影响带动了一批学者,追随于自己的周围,在共同的汉学宗旨下形成各自不同的特点,在汉学的旗帜下产生了不同的支派。吴派形成于前,皖派产生于后,戴震曾向惠栋受业请教,而后在治学上又形成有别于惠栋的特色。惠栋与戴震各以其所在的地域为中心,各自传授和影响了一批学者,形成各具特色的流派。至戴震与段玉裁、王念孙、王引之这些汉学大师之后,一方面由于社会现实的变化,另方面由于乾嘉学派本身日益烦琐和脱离实际,遂走向衰落,逐渐为新的经世致用思潮和今文经学所取代。以上这些都是陈祖武先生等十分强调的乾嘉学派的历史过程。但吴、皖派别的划分,与这一历史进程完全吻合,并未掩盖乾嘉学派演进发展的历史轨迹。可见,认为吴、皖分派说无形中掩盖了乾嘉学术的历史演进轨迹,道理是不充分的。

其次,以吴派和皖派作惠栋和戴震为代表的学派的名称,也仅是一个代称和概称。当时和其后的学者是否属于吴派和皖派,也并非仅仅以他们是否吴人、皖人为根据,更主要的是要看其与惠、戴有否师承关系,相互间的治学宗旨与特色是否相同。因此,并非所有吴籍或皖籍的学者,就一定属于吴派和皖派;同样,不属吴籍或皖籍的学者,也并非就不可能属吴派或皖派。以此而论,虽然段玉裁是江苏金坛人,任大椿是江苏兴化人,孔广森是山东曲阜人,王念孙、王引之父子是江苏高邮人。但由于他们是戴震的学生或再传与私淑弟子,在治学宗旨、方法和特色上,也和戴震相一致,继承并发展了戴震的学术成就与学术思想。因此,他们都属于皖派学者。同样,属于吴派的学者也大都如是。因此,既不能仅把是否属于吴籍、皖籍人,作为划分吴派、皖派的唯一根据,也不能根据段玉裁、任大椿、孔广森、王念孙等不是皖人而列入皖派,便得出吴、皖分派说不符合历史事实的结论。

再者,以吴、皖分派以及对吴、皖两派特点的概括,也并非章太炎独创和首创。事实上,乾嘉当时的学者就已有类似的划分和评价,如王昶就说:“吴中以经术教授进世家者,咸称惠氏。惠氏之学大都考据古注疏之说而疏通证明之,与古籍之载相切,传至定宇先生(即惠栋),则尤多著纂,卓卓成一家言,为海内谈经者所宗”,“于是,吴江沈君彤、长洲余君仲霖、朱君楷、江君声等先后羽翼之,流风所煽,海内人士无不重通经,无不知信古,而其端实自先生发之。”[①e]戴震也曾经指出:“先生(指惠栋)令子秉高与二三门弟子,若江君琴声(江声)、余君仲林(余肖客)皆笃信所授,不失师法,而吴之贤俊后学,彬彬有汉世郑重其师承之意。”[②e]对于戴震及其皖派也有许多同样类似的论述,兹不赘述繁引。至于对吴、皖两派特点的概括,当时学者就已有类似章太炎的评论。如以吴派自居的王鸣盛本人就曾经说:“方今学者,断推两先生,惠君之治经求其古,戴君求其是,究之舍古亦无以为是。”[③e]王鸣盛虽然是站在吴派立场评论惠、戴两家之得失,但确也道出二者的不同特点。《四库提要》在评论惠栋的学术特点时也指出:“其长在博,其短亦在嗜博;其长在古,其短亦在泥古”。可见,吴、皖分派说以及对两派特点的概括,并非没有根据。至于对吴、皖分派说提出商兑的论者,列举事例说明被认为是吴派学者的王鸣盛等并不泥古、信古,而且他们“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也不亚于皖派学者。当然,我们并不否认上述所举的单独事例,但是如若列举吴派学者泥古、嗜古的事例,那就简直多如牛毛,不胜枚举了。即以王鸣盛为例,他就明确说过:“治经断不敢驳经,……但当墨守汉人家法,定从一师,而不敢他徙。”[④e]他做《尚书后案》一书,就专宗汉代经师郑玄,而且直言不讳地说:“《尚书后案》何为作也?所以发挥郑康成一家之学也”。[⑤e]这难道不是信古汉的典型吗!由此可见,不能单凭某一学者的个别言论,就证明与章太炎所概括的吴、皖两派的特点不合,断言吴、皖分派说与历史事实不符。须知古代学者在不同场合、针对不同情况而发表的言论,不可能完全如出一辙,即便是对于同一个问题的说法前后也可能有互相矛盾之处,这并不足为奇。而问题的关键与实质,则应从其大量言论中看其总的趋势,而后才能得出较为符合其本身面目的真实结论,绝不能一偏概全。

还须指出,在乾嘉学派中分出吴派和皖派,既不是说二者根本对立,也不是否定二者具有根本相同的一面,而是肯定二者都是乾嘉学派,都推崇和宗奉汉学,都是从文字、音韵、训诂入手治经,有着基本的共同点,且相互影响,互为师友。正是在这一前提下,他们在学术发展过程中又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流派。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今天我们根据史实,研究分析两派的异同,总结各自的特点、成熟与不足、经验和教训,这正是研究学术思想史的义不容辞的任务,也是深入推进学术史研究的重要课题和途径,怎么能说是“偏偏要摘其差异”去强分派别呢?

当然,我们也绝不是说章太炎关于吴、皖分派之说就是不可逾越的定论,也不必死守吴、皖分派说的成规。事实上,如果更深入地研究乾嘉汉学,似乎还可以从中划出其他派别来,如浙东学派、扬州学派、杭州学派等。但是,要改变和推翻前人的论断,就必须有充分的根据和道理。

 

 

①a章太炎:《清儒》;见《章太炎全集》(三),《检论》卷四。

②a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见《梁启超论清学史两种》。

①b蒋秋华:《乾嘉学术兴起原因之探讨》,见《中国文哲研究通讯》第四卷第一期。

②b分见1982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署名任清;《清史研究集》第4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6月版。

③b昭:《啸亭杂录·续录》卷二。

①c陈祖武:《从清初的批判理学思潮看乾嘉学派的形成》,见《清初学术思辨录·附录一》。

①d章太炎:《清儒》,见《章太炎全集》(三),《检论》卷四。

②d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见《梁启超论清学史二种》。

①e王昶:《春融堂集》卷五十五,《惠定宇先生墓志铭》。

②e戴震:《戴震集》卷十一,《题惠定宇先生授经图》。

③e洪榜:《礼堂遗稿》卷一,《戴先生行状》。

④e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序》。

⑤e王鸣盛:《尚书后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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