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两国关系断绝了近30年之久,在整整一代人的时间里不但不相往来,而且处于敌对的状态。现在,这种极不正常的局面已经结束,中美关系的一个新时期已经开始。美国需要重新认识中国,中国也需要加深了解美国。这不论从当前国际政治斗争发展的前景来看,还是从中美两国的贸易交往、技术合作和文化交流迅速发展的趋势来看,都是必要的。
为了促进中美两国人民之间的真正相互认识和了解,历史科学工作者肩负着特殊重要的任务,因为如果对于一个国家的历史缺乏正确了解,要想正确认识一个国家是根本不可能的。在过去的时间里,中美两国的历史学家都根据各自的需要对对方国家的历史进行了研究,但这些研究是远远不能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的。
美国研究中国学的著名学者费正清教授曾经指出:过去一些美国学者对中国人民过去的经历和最近的革命的观察是“近视”的,像“在盲人国用一只眼睛”看问题。[1]他所写的《美国与中国》一书第一版出版于1948年,最新的第四版出版于1979年。翻翻这本书可看出,在这30年中,作者随着时间的前进而不断修改自己的著作,力图在历史和环境的脉络中去评价中国。在最近的新版本中,更加强调要对中国进行现实主义的观察,这种认真态度是值得赞赏的。近年来,不少美国学者在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现实基础上,开始重新评估中美关系的历史。例如,亚洲学会的中国委员会所组织的“中美关系的历史透视”专题讨论会,就有许多专家参加,并出版了论文集。[2]他们对中美关系和中国问题的研究,已改变了用一只眼睛看中国的态度,在方法上也有某些改变,冷战的意识形态已经基本消除。这些都是值得欢迎的,将有助于加强中美两国的经济联系和文化交流。
在中国方面,解放以来有关中美关系史和美国史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我们掌握的资料还不很丰富,研究的主题几乎全部集中在揭露美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人民的历史和批判美国对外政策的帝国主义倾向一个方面,因此研究的范围比较狭窄,也缺乏系统性。在今天看来,有一些问题也应该实事求是地重新加以研究,有广泛的问题则需要开始进行研究。
略论早期中美贸易关系
中外关系史以中华民族同别的国家和民族的相互关系作为研究对象。在过去漫长的历史交往中,阶级斗争和国际关系异常复杂,并且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很大的变化,从而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在不同历史时期必然呈现出异常错综复杂的情况。二百年来的中美关系史也是如此。从1784年美国商船“中国皇后”号驶来中国到1844年中美《望厦条约》,这是中美两国初步建立贸易交往的时期,两国的关系基本上是平等的和友好的。从1844年中美《望厦条约》到1899年海约翰宣布“门户开放”政策,是美国追随英国对中国进行商业扩张的时期,美国对中国进行经济侵略,不平等条约毒化了中美关系,特别是排斥华工问题严重挫伤了中国人民的民族感情,造成紧张关系。“门户开放”政策标志着美国对华政策的新阶段,加强了对中国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渗透,这种侵略政策一直继续到1949年中国革命胜利、美国帝国主义被逐出中国为止。在这一时期,中美关系呈现出异常复杂的变化,交织着美、日、俄在远东争夺霸权的斗争,并穿插了反法西斯战争中中美两国的结盟关系。从1949年到70年代初,由于美国上层统治者某些集团敌视中国革命的胜利,粗暴地干涉中国内政,从而使中美两国处于直接对抗状态,这是两国关系最恶化的时期。70年代初,美国政府改变了这种政策。随着中美邦交的正常化,两国关系又进入了一个新时期。总之,两国的关系既不是一贯友好,也不是一贯敌对,而是随着两国国内政治经济及国际政治经济的变化而变化,必须对具体历史进行具体的分析。不能在两国关系正常化时,就说过去两国关系一切都好,也不能在两国关系恶化时,就说过去两国关系一切都坏。
就拿早期中美关系来说吧。这是中美两国开始建立接触和相互认识的最初阶段,内容比较单纯,主要是贸易联系,引起争议的问题似乎不多,因此可说是中美关系史上较易处理的一个历史时期。但是在过去一个时期,我们有些著作中却认为从美国建国的第一天起,从“中国皇后”号通航中国,美国就对中国进行侵略和剥削——“海盗式商业资本主义剥削”。据此,不但二百年来的中美关系都应该被完全否定,而且恐怕连资本主义历史条件下的正常国际贸易交往的作用和意义也要被否定了。我们认为,对这个历史时期中美关系的研究,必然从这一时期中美两国的具体的历史特点出发,而不是从抽象的概念出发。在这六十年间,美国的历史特点是:它刚刚摆脱英国的殖民统治,是一个政治上独立而经济上尚不独立的新兴资产阶级共和国;中国的历史特点是:封建统治危机日益加深,但仍保持着独立富强的东方头号大国的架子。新诞生的美利坚共和国同中国建立和发展贸易关系,与当时中国同欧洲老牌殖民国家葡、西、英等国同中国的贸易关系,有相同的一面,即都是在中国传统的朝贡贸易体制趋于瓦解的形势下同中国发展贸易;另一方面,美国作为一个新独立的弱小国家参加欧洲国家争夺东方市场的角逐,又带有自己的许多特点。
中美之间建立直接联系始于美国独立战争的胜利。1783年9月美国同英国签订和约之后不满3个月,一艘小帆船“哈里特”号就载运人参等物驶向广州,但未到中国即半途返回。1784年2月,从纽约港驶出了第一艘直抵中国的美国船——“中国皇后”号,开辟了中美关系的纪元。为什么美国人刚赢得独立就不远万里要到中国来通商呢?当时这个新共和国是一个农业国,地处北美大陆大西洋沿岸,背靠阿巴拉契亚山,越过此山一直到密西西比河岸,满眼是森林和有待开发的大片处女地。这时美国外贸资源尚不丰富,资金缺少,13州又各自为政,财政紊乱,在经济上仍未摆脱英国的殖民地地位,独立以后,大量英国货涌入美国市场。而美国货的传统市场加勒比海等地,却被英国阻止难以进入。这个刚赢得独立的新民族不可能再依赖别人,必须开始自己经济独立自主的历史进程。于是,它一方面披荆斩棘,向西部内陆进军;一方面深入大洋,去寻找新市场。就这样,美国一独立其商船就开始参加了欧洲国家商船的行列,涌向当时对西方国家最具有诱惑力的中国市场。从波士顿到纽约,原来定期行驶于加勒比海的双桅帆船,开始乘风破浪,远涉重洋,开辟了通往中国和东方其他国家的新贸易航线。
“中国皇后”号是一艘不大的木制帆船,重360吨,由私掠船改装而成。它装载约30吨人参、2600张毛皮、316担棉花及其他货物,由纽约起程,经好望角驶向中国。沿途停留一些口岸,历时半年,于1784年8月28日抵广州黄埔。当时停泊在港口的欧洲国家的船只对第一艘美国商船的到来,莫不感到意外。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直接同美国人打交道。在此以前,中国人分不清美国人和英国人。当知道英美两国之不同后,就把这远方来的客人称为“新国民”。美国人拿出地图指明自己国家的地理位置等情况后,受到中国商人的友好接待。这次航行的管货员、陆军少校山茂召(亦译作山姆肖)在他的日记中留下了中美人民友好问候的记载:
“你不是英国人吧?”
“不是。”
“但是你讲英文,所以当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说不出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我很明白了。在我向英国人讲价钱的时候,他说:‘这么多,——买吧,算了吧。’我告诉他说:‘不,朋友,我给你这么多。’他看着我:‘滚开,瘪三;怎么!你到这儿来——给我的货订价钱吗?’的确,大班先生,我看得很清楚,你不会是英国人。所有中国人都很喜欢你们的国家。”
“至此为止,”山茂召写道:“我敢说这个人的评语是使我满意的。可是为公道计,我还不得不加上他的结语:‘人们初来中国,都是非常好的君子人,都像你一样。我想你多来广州两三趟,你也变得跟英国人一模一样了。’”[3]
这段对话至今读起来仍然是很亲切的、发人深思的。
“中国皇后”号在广州呆了4个月,年底返航,满载茶叶、棉布、瓷器、丝、肉桂等货物。1785年5月11日船抵纽约港时,向城市鸣炮13响致敬。第一批由美国船运回的中国货物受到纽约居民们的热烈欢迎。这次首航的投资是12万美元,赚利30727美元,利润率为25%。但更重要的是:英国的垄断被打破,中美之间的航线被打通。正如山茂召给国务卿的信中所写的:“对每个热爱乡土的人和那些与贸易有密切关系的人来说,我们有幸打通同地球极东部地区的联系,这必定是一个令人欣喜的信息。”[4]当时这个新国家处处都受英国的歧视,因此首航中国传来的好消息特别令人鼓舞,受到国会内外的极大重视,参加首航的山茂召在1786年被任命为美国驻广州第一任领事。
此后,在美国掀起了历史上第一次对华“贸易热”。要知道,当时这种远洋贸易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旅行。美国参加远东贸易的帆船一般不超过300吨,有的甚至不到100吨,没有详细的海图,航海工具也很简单,航行途中要冒极大风险。往返一次常常要一年多时间。但是,远东贸易的优厚利润吸引了大西洋岸富于冒险精神的小伙子。在这一时期,美国沿海城市的商人对于伦敦大街、里斯本的码头和广州商行的景色,比对于美国西部的森林和清除树桩的工作还更为熟悉。美国参加早期中美贸易的商船,很多是过去搞走私贸易和有过海盗生涯的私掠船。但在早期对华贸易中基本上是按正常国际贸易交往进行的,因此,不能把美国对华贸易说成是“海盗式的掠夺”。至于说美国商业资产阶级同世界各国的资产阶级一样,惟利是图,资本的来到美国也沾满血污,这在美国历史学家自己写的著作中也是不加以粉饰的。但不论美国的商业资产阶级怎样贪婪牟利,敲诈勒索,都不能抹煞资本主义历史条件下正常国际贸易的作用和意义。
美国是同中国建立贸易关系的西方国家中到得很晚的一个国家,但它的对华贸易却发展得很快。从1791年到1841年50年中,美国对华贸易额增长达6倍之多。[5]由于美国船小速度快,特别是飞剪快船这种改进的帆船参加竞争之后,经营效率提高,船员们又富于冒险精神,因而后来居上,很快就越过法、荷、丹、葡等国,居西方国家对华贸易的第二位,仅次于英国。在早期贸易交往中,美国商人基本上能遵守中国的限令,声誉比英国商人好。中美商人间的关系也较友好。有一艘美国飞剪快船,以当时广州著名的中国行商伍浩官的名字命名为“浩官”号,由此可见一斑。
1821年发生美船“急 仑”(Emily)号一水手扔罐砸死一中国船妇的人命案,在中国当局的强硬要求下,美船被迫交出该水手,后被中国法律审判并处死。中国当局对此案的处理完全行使了自己的主权。而随即发生的英国水手在混斗中杀死中国人一案,英国当局却拒不交出凶手。这多少也反映了当时美英两国态度和处境之不同。
通过早期对华贸易,美国商人赚取了大量利润。这对摆脱大西洋贸易面临的窘困处境,促进东部一些商业城市的发展,都起过积极作用。对于中国来说,这一贸易往来也是有利的。在鸦片战争以前,中国同美国的贸易一直处于顺差的有利地位。美国是中国的茶叶和棉布等商品的市场。在1805年至1815年10年间,美国输往中国的金银价值2270万多美元,货物仅值1000万美元。这就是说,金银两倍于货物的进口。[6]不仅中美贸易的情况如此,当时中国同欧洲国家的贸易也是中国连年出超。据估计,从18世纪到19世纪初,尤其是到1830年左右,至少有5亿元墨西哥银元流入中国。[7]同西方的贸易也刺激了中国东南沿海的茶、生丝和丝绸等的发展。这说明,在正常条件下的国际贸易是互利的。如果当时的清朝统治者不是闭关自守,夜郎自大,限制中外贸易往来和竭力隔绝同西方国家的正常交往,而是适应世界历史的潮流而改弦更张——哪怕是处于被迫的形势下改弦更张,中国的发展前景也必然会是另一种样子。
早期中美贸易往来在两国对外贸易中所占的份额都很小,但这六十年的历史变化却富有意义。它既反映了美国资本主义飞速发展的一个侧面,也反映了腐朽的封建中国急剧衰落的一个侧面。在这一时期中,美国从对华贸易中赚取的大量利润转化为资本,在纽约、费城、波士顿等地积累起了一系列商业资本家的财富。由于工业革命的发生,西方纺织技术的革新,中国的手工业制作的棉布在国际市场日益受到排挤,本来棉布由中国输往美国,现在反而变成由美国输往中国,从内部瓦解中国的农村手工业。正像恩格斯所指出的:“今天英国发明的新机器,一年以后就会夺去中国成百万工人的饭碗。”[8]中国的封建统治者却看不见这一切新事物和新变化,仍然自我封闭,竭力限制中外经济文化交流。中国对外贸易商人不仅在政治上受人歧视,他们赚取的利润可能很大部分都未能转化为资本,而是被封建王朝及其庞大的官僚压榨机器所吞食掉。这样,在同一时期,美国从经济附属地位走向独立富强,而中国却从独立逐步沦为半殖民地。两相对比,岂不发人深省!
批判地、全面地探索中美关系的历史演变
美国(欧洲国家也是一样)同中国的贸易,由于鸦片贸易的兴起而发生了质的变化。鸦片贸易不仅使中国的对外贸易从出超一变而为入超,而且根本改变了这一国际贸易的性质。我们把鸦片战争作为中外关系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并把鸦片战争以来的中外关系史以帝国主义侵华作为中心内容,这是符合历史实际的,因而是完全正确的。美国商人是鸦片贸易的参加者;鸦片战争以后美国是英国侵华政策的追随者和小伙伴;19世纪末美国占有菲律宾并控制古巴,这是美国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的一个重要标志。美国在亚洲和中国的地位也开始发生重大变化,在这一地区不再从属英国,而是提出适应美帝国主义扩张需要的独立的对华政策。这一政策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中对远东和中国的国际政治发生着重大的影响,在有些问题上甚至起了支配作用。鸦片战争以来的历史虽然不长,但是要研究这段时期的中美关系史却是一个艰巨而复杂的课题。因为这段历史时期不仅是美国本身经历极大变化的一个时期,也是中国本身经历极大变化的一个时期;就整个世界历史进程来说,这是西方工业资本主义向亚非拉深入渗透的时期,中美关系是在这种极其复杂的国内国际的矛盾交织变化中发展的,因此必须具体地分析各种复杂的矛盾(主要矛盾和非主要矛盾)、矛盾的各个方面及其相互作用,才能对这段时期的中美关系作出全面的正确估价。
过去我们研究中外关系史,一般都是从中国的角度去看世界,而很少从世界的角度看中国。这样往往容易使我们的视野受到一定的局限,甚至难免不自觉地受到闭关自守的因袭观点的影响。我们主张,不但应从中国的角度去观察世界,也应该从世界的角度来透视中国。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作家在观察世界的任何局部地区的斗争时,总是从世界的全局进行观察的,他们在观察近代中国与西方世界接触发生的变化时,也是如此。这一点很值得我们注意。
谈到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同西方国家的关系,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是:西方国家(包括美国)把不平等条约强加于中国,而不是中国把不平等条约强加于西方国家;是西方国家侵略中国,而不是中国侵略西方国家。正义是在中国一边。因此,在研究中外关系史时,我们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揭露和批判帝国主义的侵华罪行方面,这是中国人民在意识形态领域内进行反帝斗争的一项重要任务。但是,也必须指出,近代西方资本主义同中国接触发生的关系毕竟是复杂的、多方面的。侵略和被侵略是这个关系的一个方面,一个主要的、支配的方面,但除此以外,也还有别的其他方面。因此近代西方资本主义同中国的冲突,除了殖民主义侵略与中国人民反侵略这对矛盾之外,还包含有先进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落后的封建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西方基督教文化传统与中国封建的主要是儒家文化传统之间的矛盾,等等。这些矛盾往往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而近代中国的历史发展就是在这些矛盾的交互作用中行进的。
中国和西方殖民主义的接触始于16世纪,当欧洲殖民者东来之时,当时的中国不论在社会经济的发展水平、科学技术、航海技术、政治组织和文化发展水平等各方面,并不落后于西方,甚至超过西方,因而当时是欧洲人赞羡东方。在此后两个世纪中,西欧资本主义才突破封建主义的束缚而取得长足的进步。在这个时期中,中国仍凭借自己的强大的封建主义内部结构有效地抵抗着西方资本主义的侵蚀,妄自尊大,并隔绝于世界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潮流之外。只有鸦片战争才用炮舰加廉价的商品摧垮了中国闭关自守的万里长城,使独立自主的中国变成许多帝国主义角逐的半殖民地。但是,中国之所以迅速落后于西方国家,并不仅仅是由于几次帝国主义战争和一些不平等条约,同时也在于清政府在闭关政策破产之后仍继续因循守旧和盲目排外,以致一误再误,既不能阻挡帝国主义的侵略,又堵塞了学习19世纪西方工业化的经验而迎头赶上的机会。这才使中国和西方国家之间的差距突然间迅速增大。众所周知,日本与西方接触与中国差不多同时。日本宣布锁国(对外贸易仅限于中国人和荷兰人)是在17世纪30年代末,即差不多比中国还早一个世纪。而日本被迫取消锁国政策与西方国家通商是在中国之后。1853年,美国的炮舰轰开了日本的大门。但是,西方资本主义的侵入却成为促使日本变革维新的契机。13年之后,1868年,日本开始了明治维新。仅仅30年光景,一个连3000万人口也养不活的贫弱的农业和手工业的日本国,就一跃而为东亚的强国,成为西方国家包括美国在内在亚洲的劲敌。中日两国是具有相似历史背景的东方国家,并受到西方资本主义大致相似的冲击,但两国对待西方冲击的态度和对策却大不相同,其结果也就迥然不同。这一对比说明了资本主义侵略下各国发生的变化是通过各国内部自己的规律性而进行的。这样说,决不是要洗刷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罪恶,而是意在指出在揭露帝国主义如何侵略中国的同时,必须结合研究中国的封建统治阶级和传统势力如何应付西方资本主义的挑战,才能更好地揭示近代中国贫困落后的深刻根源。
鸦片战争以来中美关系史上值得研究的问题很多,其中最重要、同时也是最有争论的问题,恐怕应是对美国提出的“门户开放”政策的实质及其作用的评价问题。这些年来,在我国方面,吹捧“门户开放”政策是美国对中国表示友好,是保护中国不被欧洲列强瓜分的一类说法,早已没有人提及了。但是在过去一个时期,认为“门户开放”政策是美帝国主义独占中国的政策,从19世纪下半叶以来美国就企图把中国变成它的独占殖民地的说法,却流行一时。
本文并不打算论述这个复杂的历史问题。这里只想指出:“门户开放”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必须结合美国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特点,放在它当时所处的国际环境的特点中加以考察。美国是一个年轻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它拥有得天独厚的地利条件和战略安全地位,远离欧洲国际纠纷,有比较和平的发展环境,经济实力强大而军事实力弱小,等等,所有这些因素决定了美国在建国初期就提出了“和平、贸易、同一切国家友好、不同任何国家结盟”的对外政策原则。这一政策原则显示了以经济扩张为特征的某种“和平”、“进步”的外貌,在早期带有某种自我保护的性质。这同欧洲老牌殖民主义国家例如英国制定自己的对外政策时的历史条件是不同的。19世纪末,美国才登上霸权政治的国际舞台。由于南北战争推迟了美国向海外扩张的步伐,到美国参与向海外角逐时,主要是向太平洋和远东方向进行扩张;而这次扩张正好碰上欧洲和日本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大狂潮。当时美国绝没有力量与在中国占有巨大优势的欧洲国家进行直接的较量,因而适应美帝国主义利益的需要而提出了机会均等、利益均沾的“门户开放”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