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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论语》对《世说新语》人物品评的影响(1)-历史学
来源:  作者:彭 昊  点击:次  时间:2001-08-12 00:00于哲学网发表

 

  摘要:《论语》对《世说新语》人物品评的影响可从四个方面来进行分析:认同《论语》人物品评的标准;大量引用《论语》典故;弘扬《论语》追求精神自由和张扬个性的深层意识,从而援道入儒;选择与《论语》类似的体例。

  关键词:《世说新语》;人物品评;《论语》
  
  《世说新语》是一部主要记载汉末、三国、两晋士族阶层遗闻轶事的小说,其中有关人物品评的故事很多。近代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最早从美学的角度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中国人对于人格美的爱赏渊源极早,而品藻人物的空气,已盛行于汉末。到‘世说新语时代’则登峰造极了。”书中条目最多的《赏誉》(156条)及《品藻》、《识鉴》、《容止》、《企羡》5篇,皆为人物品评;《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等其他21篇,大部分条目属人物品评。有的条目即使没有“品题”、“题目”、“目”等标示,也多涉及人物品评。《世说新语》共分三十六门,而每一门都是品评人物的一类别。
  “汉代相人以筋骨,魏晋识鉴在神明。”较之汉代人物品鉴,魏晋论人的突出特点是摆脱了政治、道德观念的束缚。“题目(品评)者需有玄学的修养,以得到美的观照的能力。而被题目者亦绝对多数为表征其玄学之情调。”这种变化,主要是玄学人生观进入人物品鉴所造成的。当玄学中的言意之辨,特别是言不尽意论作为方法论为人物品鉴所用后,更使人物品鉴成为一种艺术审美活动。另一方面,魏晋时期名僧名士之间善意的互相品评,也是外来佛学与本土玄学的结合。因为佛学之“空论”与玄学之“本无”思想有着天然的默契,名僧风格酷似清流,加上魏晋是个文化多元化的时代,因而得以名人释子共人一流,互相品评,为魏晋人物品题之风增加了特有的内容。但是,魏晋玄学和佛学的流行,并不意味着儒学荡然无存。相反,汉儒培植的儒学传统,在整个魏晋时期,为相当多的人所继承。刘义庆35岁(公元438年)时,刘宋雷次宗等在建康鸡笼山开设儒学馆等四馆授徒,这证明儒家思想对当时社会的影响还是根深蒂固的,那么作为儒家经典之一的《论语》自然会被牵涉引用。士人对于儒学的改造,即向玄学的转变是在以儒学的基础之上完成的,时人并没有完全抛弃儒学的基本立场,而只是想在经典的权威已经树立的情况之下,寻找属于自己自由的新空间。儒学传统的延续及其学风的漫衍,必然会使《世说新语》人物品评深受《论语》影响,具体可从四个方面来进行分析:
  
  一、认同《沦语》人物品评的标准
  
  《论语》重德行,孔子教育弟子有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等四科。德行是根本,而言语、政事、文学则是德行的逻辑展开。《世说新语》把德行作为三十六门中的第一门,其认同《论语》人物品评标准的思想显而易见。从该书大量的事例来看,也可以说明这一点。该书第一条:“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簿白:‘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间,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德行》)
  陈蕃,字仲举,他“言为士则,行为世范”,他的言行是当时人们的榜样,还“有澄清天下之志”。他上任伊始,就效仿周武王礼贤下士,颇有孔子以道自任、复兴周代礼乐文化的风范。《德行》第四条说:“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名教,是指儒家以正名定分为中心的封建礼教。李元礼风度秀美端庄,为人自尊自信,要把名教作为天下品评人物是非得失的标准。又如《忿狷》第四条:“桓玄武与袁彦道齿不合,遂厉色掷去五木。温太真云:‘见袁生迁怒,知颜子为贵’。”颜回是孔子最为得意的弟子,是孔门德行的代表。温太真(峤)把袁生和“不迁怒、不贰过”的颜回对比,表明了当时人们品评人物时对品德的认同。
  书中对王祥赞美有加:“王祥少有德行,失母,后母憎而谮之,祥孝弥谨。”(《德行》)又说:“王祥事继母至孝。”(《德行》)“母终,居丧毁瘁,杖而后起”。他可谓孝与礼的典范,从此进人二十四孝的行列。还有:“及威为徐州,世祖赐见,与论边事及平生。帝叹其父清,因谓威曰:‘卿清孰与父?’对曰:‘臣清不如也。’帝曰:‘何以为胜汝邪?’对曰:‘臣父清畏人知,臣清畏人不知,是以不如远矣。’”(《德行》)这一方面可以看出晋武帝对胡质、胡威父子清廉节操修炼程度如此之高的敬佩和称赞;另一方面说明《世说新语》编著者的品评标准。以至东晋宰相王导评论周镇之清时说:“胡威之清,何以过此!”(《德行》)可见,以《论语》为代表所确定的伦理道德符合宗法社会的价值标准,已成为当时人们的行为准则。
  尽管阮籍曾因母丧而毁几灭性,乃至“举声一号,呕血数升,废顿久之。”(《任诞》)但还是被何曾指责为“败俗之人”,并建议把阮籍“摈四裔,无令污染华夏”,或者说“流放海外,以正风教。”何曾本人,“性至孝闰门整肃,自少及长,无声乐嬖幸之好。年老之后,与妻相见,皆正衣冠,相待如宾。己南向,妻北面,再拜上酒,酬酢既毕便出。”他可谓魏晋之际最典型的礼法之士。何曾对阮籍的批评亦有理有据,人情人理。除阮籍之外,还有不少违礼之人遭到礼法之士的批评。如:“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任诞》)“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任诞》)“(阮)咸既追婢,于是世议纷然。自魏末沈沦闯巷。”(《任诞》)其实魏晋名士的内心并非不认同《论语》的礼教,其外在表现不过是乱世中的变形。《晋书·阮籍传》中提到:“子浑,字长成,有父风。少慕通达,不饰小节。籍谓日:‘仲容已豫吾此流,汝不得复尔!’”嵇康亦作《家诫》:“不须作小小卑恭,当大谦裕;不须作小小廉耻,当全大让。若临朝让官,闻义让生,若孔文举之求代兄死,此忠臣烈士之节。”竹林名士的“不拘”,只在小节。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的观点极富洞见:“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因为魏晋时所谓崇奉礼教,是用以自利,那崇奉也不过偶然崇奉……于是老实人以为如此利用,亵黩了礼教,不平之极,无计可施,激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操司马懿们要迂执得多。”
  另外,苟巨伯宁死不弃友,以“义”保全了整个郡城(《德行》第九条)。邓攸避难时,弃己子保全弟弟之子,突出了他的孝义(《德行》第二十八条),管宁视片金与瓦砾无异,体现了重道轻利的精神(《德行》第十一条),周处自新,“终为忠臣孝子”(《自新》第一条)等事迹,都表明《世说新语》对《论语》的传统道德如忠、义、礼、智、信的赞颂。可以说,《世说新语》认同《论语》人物品评的标准,代表着正直士人对礼法之治的信仰以及对国家治理的一种忧患。
  
  二、大量引用《论语》典故
  
  从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的索引中可以看出《世说新语》直接称引《论语》的条目共有16条,而引《庄子》的有14条、引《老子》的有3条、引《孟子》的有4条、引《墨子》的有1条,引《诗经》的有12条、引《楚辞》的有1条、引《春秋》的有5条、引《左传》的有13条、引《公羊传》的有2条、引《国语》的有1条、引《礼记》的有15条、引《吕氏春秋》的有3条、引《史记》的有14条、引《汉书》的有16条。由此可见,《世说新语》对《论语》经典的称引是值得重视的。
  据范子烨先生统计,全书用典多达37次,光《德行》门就有八次。《世说新语·贤媛》第六条说:“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人。’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许便回人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惟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这里暗用《论语》里的典故。孔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论语·卫灵公》)许允的妻子责备丈夫,就是以孔子所重视的德行作为标准。不过这是反用此典故而已。《简傲》第十一条说:“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乡党》说:“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孔子还说过:“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王子猷在回答桓冲时,两次引用《论语》中的句子来标榜自己的才学,尽管他的回答有点答非所问,但言语之中还是流露出对自己才华的自豪感。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论语》在当时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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