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末世之刺也,虚者实之,满者泄之,此皆众工所共知也。”
而上工“法天则地”之技在针法中的具体表现为:
“经气已至,慎守勿失,浅深在志,远近若一,如临深渊,手如握虎,神无营于众物。”
读过上述经文,自然会导出这样一个问题:针法的治疗效果究竟与施术者的个人素质有多大程度的关联?甚至会有人问:在施以针刺的过程中,除了技艺因素外,是否还需考虑施术者与患者间,有可能存在某种“气”的交流?即是否存在某种能量通过“针”,从施术者一方传递到受术者身上,从而对治疗效果产生影响的问题。相信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这些问题都能通过实验弄清,目前似不应仅仅依据感觉轻率地做出肯定或否定的结论。要之,通过郭玉与今本《黄帝内经》的有关论述可以了解到:在中国传统医学中,对于医家悟性、灵活性等个人素质的强调,首先是出现在针法的相关记述中。相比之下,药物治疗在此时还处在强调“验方”之传授与使用的阶段。《汉书·艺文志·方技》中有“经方”类,其意即是“经验之方”。无论是文人儒士,还是医家,历来对“经验之方”都是十分重视的,因而才会有
大量或简或繁的方书问世。致于说后世在药物疗法方面也出现了“古方不能治今病”,主张 “宁失其方,毋失其法”的新思想,那正是本文后面将要讨论的问题。即“医者意也”观念在不同时期具有不同表现形式的问题。
“意”之内涵的转变
自郭玉倡言“医者意也”后,历代皆有援引以为据者,但援引者大多不是针法医,所欲阐发的旨趣也与针法无关。实际上,热衷此说者主要是一些注重药物理论与应用的医家,显示出医疗技艺重心从针灸疗法向药物疗法的转移。伴随着上述从针到药的转移,医者之“意”自然会因两种疗法性质不同而有所区别。换言之,“意”的内涵在悄然之中发生了种种改变,表述的思想内容已与出典风马牛不相及。为要弄清“医者意也”这只旧瓶所装新酒的味道如何,则必须先看看是何人、于何时、向此瓶中灌入了何酒。
就管窥所及资料而言,在郭玉之后较早言及“医者意也”的是南朝名士陶弘景(456~536):
“故陶隐居云:医者意也。古之所谓良医,盖以其意量而得其节,是知疗病者皆意出当时,不可以旧方医疗。”
陶氏于医学方面的主要贡献,是将旧传《神农本草经》加以扩充、注释而成《本草经集注》。故上述之语显然是就方药而言。其后有隋唐间人许胤宗,“每疗,无不愈。”故人问曰:“公医术若神,何不著书以贻将来?”胤宗答道:
“医者,意也,在人思虑。又脉候幽微,苦其难别,意之所解,口莫能宣。且古之名手,唯是别脉,脉既精别,然后识病。夫病之于药,有正相当者,唯须单用一味,直攻彼病,药力既纯,病即立愈。今人不能别脉,莫识病源,以情臆度,多安药味,譬之于猎,未知兔所,多发人马,空地遮围,或冀一人偶然逢也。如此疗疾,不亦疏乎!假令一药偶然当病,复共他味相和,君臣相制,气势不行,所以难差,谅由于此。脉之深趣,即不可言,虚设经方,岂加于旧。吾思之久矣,故不能著述耳。”
在唐代医家孙思邈(581~682)的著作中,则不止一次地提到这一观点:
“张仲景曰:欲疗诸病,当先以汤荡涤五脏六腑……故用汤也;若四肢病久,风冷发动,次当用散;……次当用丸……。能参合而行之者,可谓上工。故曰医者意也。”
“若夫医道之为言,实惟意也。固以神存心手之际,意析毫芒之里,当其情之所得,口不能言;数之所在,言不能谕。”
“医者意也,善于用意,即为良医。”
从总体上讲,医家真正大谈 “医者意也”是在宋代之后。试观以下诸例。
《太平圣惠方》序称:
“夫医者意也。疾生于内,药调于外,医明其理,药效如神,触类而生,参详变易,精微之道,用意消停。”
《夷坚乙志》记述北宋张锐以一种药治愈两人全然不同之病,因有人问其故:
“敢问一药而治两疾何也?锐曰:此于经无所载,特以意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