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如李泽厚先生认为郭店简“虽有《缁衣》《五行》《鲁穆公问子思》诸篇,却并未显示出所谓‘思孟学派’的特色(究竟何谓‘思孟学派’,其特色为何,并不清楚)。相反,竹简明确认为‘仁内义外’,与告子同,与孟子反。因之断定竹简属‘思孟学派’,似嫌匆忙,未必准确。相反,竹简给我的总体印象,毋宁更接近《礼记》及《荀子》。……就总体说,竹简重视外物对‘心’‘性’‘情’的作用,强调陶冶、教育的人为造作,分析、论述具体细密,而不是孟子那种模糊、笼统而神秘的‘扩而充之’‘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之类的说法。此外,竹简专注于‘人道’,‘知天’处于次要位置,……凡此种种,其基本倾向似更近荀而不近孟;更可能是当时派系分化尚不鲜明,只是处于某种差异中,因此不能判其属于某派某子”[19]。此外,还有学者反对将郭店竹简多数归于《子思子》,而是认为应将其看作类似于《礼记》的儒家总集。[20]
郭店竹简与《子思子》的关系似难以否定,即使最有怀疑精神的学者也不得不承认,至少竹简中的几篇与《子思子》具有一定的关系,那么,对于思孟学派而言,分歧的焦点可能就不仅仅是资料的问题,同时还是理解的问题。如我们前面所指出的,一代一代学者的“六经注我”、借题发挥,使思孟学派被涂上各种色彩,显得班驳陆离、面貌杂驳,在这种情况下,提出“何谓‘思孟学派’,特色为何”的疑问,应该说并不奇怪;同时,由于道统论根深蒂固的影响,人们在讨论思孟学派时,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将思、孟将等量齐观,而忽略了从子思到孟子乃是一个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既然是发展过程,其间自然有差别、有变化,当然也有统一;人们往往认为思孟学派突出、发展了孔子的仁,具有“内在性”的特点,却忽略了在儒学那里,内在的仁和外在的礼起初往往是纠缠在一起的,所谓“内在性”和“外在性”本来也只是相对而言,就思孟学派来说,其“内在性”的一面也是逐步发展而来,一开始并不可能那么绝对、纯粹;人们往往用孟、荀的差别看待早期儒学的历史,总是要在儒学内部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不同阵营,并由此产生非此即彼的无谓争论,而忽略了儒学内部的分化乃是逐步形成的,不同阵营间也存在着相互影响和渗透。我们认为在思孟学派研究中,历史的观念是十分重要的,要想揭开思孟学派的神秘面纱,还其本来面貌,就要从当时的历史背景出发,将思孟学派看作一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而不应以任何形式的“道统”论先入为主;同时我们坚信,思想、学说的发展具有内在的逻辑性,具有自身的规律,而不应是杂乱无序的。在儒学的发展中,思、孟因处于同一思想路线,因而前后相续,具有某种思想上的一致性。但这种一致性是“具体中的同一”,只能在具体的历史中表现出来,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是我们最为强调的。基于这种考虑,我们将对以下问题作出讨论,以期对思孟学派有一全面、客观同时是全新认识。
孔子的思想如何?他提出了怎样的问题?对儒学的发展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孔子以后儒学的发展线索是什么?从这一线索出发,思孟学派处于何种地位?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变化?具有哪些特点?
孔子到子思的中间环节是谁?是荀子所说的子游?还是孟子经常提到的曾子?抑或是他们二者?尤为重要的是,将曾子或子游与思孟看作一系,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是因为曾子或子游与子思、孟子有“道统”的一脉传授?还是因为子思曾经从曾子或子游问学,有学术上的交流、讨论、启发、影响等等,而子思与他们的思想也具有某种一致性?
《大学》、《礼运》、《大戴礼》“曾子”十篇等传统文献的作者、成书如何?《大学》是否是如宋儒所言,经“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传则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礼运》与子游氏之儒关系如何?其成书大致是在什么时间?《大戴礼》“曾子”十篇与《汉书·艺文志》儒家类的“《曾子》十八篇”是一种什么关系?它是否即是“十八篇”中的一部分?透过这些文献,我们能否对曾子、子游的思想有一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