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简本《成之闻之》校读
简本《成之闻之》编连和命名存在问题,是学界的共识,《郭店楚墓竹简》中释文包括十个拼联组:(1)简1-3,(2)简4-6,(3)简7-20,(4)简21-23,(5)简24,(6)简25-28 ,(7)简29-30,(8)简31-33,(9)简34-36,(10)简37-40。《成之闻之》的篇名是整理者根据最初几个字定的,廖名春先生曾认为这是孔子的学生县成闻道的内容纪录。但随着学界对此篇的深入探讨,“成之”“闻之”乃是相联两句的句尾与句尾,因此此篇为县成所记录也就不成立了。
郭沂将《成之闻之》篇称为《天降大常》,重排顺序为(8)、(9)、(7)、(1)、(5)、(6)、(2)、(3)、(4)、(10)[1]。周凤五将篇题定为《天常》,分篇的起首与郭沂大致相同,然而他将(4)的简序重排为22、23、21,然后加(2)、(3)、(10)结篇。[2]李学勤则认为以(8)、(10)来结篇更合理[3], 李零按(2)、(3)、(8)、(9)(7)、(1)、(5)、(6)、(4)、(10)来排序,认为它可能与《性自命出》同抄于一卷。上篇论‘性’,此篇论‘教’,正好相承,并根据调整的首句将此篇命名为“教”[4]。廖名春的排简顺序为(2)、(3)、(9)、(7)、(1)、(8)、(6)、(4)、(8)、(10)根据首简4的首句直接命名为《君子之于教》[5]。王博则以(7)为开篇,排序为(7)、(1)、(3)、(9)、(6)、(4)、(2)、(8)、(10),至于简24,也即(五)则未见提及[6] 。编序和定名的不同,对了解简文的思想关系极大。本文拟就此进行讨论。
在各家的看法的基础上,根据文意作者认为按照(2)、(3)、(7)、(1)、(5)、(6)、(4){简序调动为21、23、22}、(8)、(9)、(10),并将其分成九章。至于命篇,笔者同意周凤五的看法,将其定名为《君子之于教也》。
此篇完全围绕“求诸己”、“ 反其本”为中心进行论述,可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谈君子在教化引导“民”的时候要“求诸几”,第二部分谈君子治人伦需要“慎求之于己”。“求诸己”、“反其本”的观念是对《性自命出》“修身近乎仁”与“心性论”的具体发挥和运用,与《五行》中“德之行”(型与内)观点也相符合,它是“五行”思想体系中的运用部分,应该属于子思著述。以下笔者将从简文的分析来证明这一论点。
1. 君子之于教也,其道民也不寖,则其淳也弗深矣。是故亡乎其身而4存乎其词,虽厚其命,民弗从之矣。是故畏服刑罚之屡行也,5由上之弗身也。
2.昔者君子有言曰:战与型,君子之堕德也。是故6上苟身服之,则民必有甚焉者。君均冕而立于阼,一宫之人不胜7其敬。君衰绖而处位,一宫之人不胜……8一军之人不胜其勇。上苟倡之,则民鲜不从矣。虽然,其存也不厚,9其重也弗多矣。是故君子之求诸己也深。不求诸其本而攻诸其10末,弗得矣。
这两章指出君子如果不修其身,那么他的命令不过只是外在的言辞而已,纵使命令再多,民也不会相从,然而,如果君子修身而教,那么民必然和之。身教胜过言传,因此,君子应该重视“求诸与本”而不是“攻诸其末”,这里的“本”与“末”,无疑可以理解为“型与内”与“不型与内”。
3.是(故)君子之于言也,非从末流者之贵,穷源反本者之贵。11苟不从其由,不反其本,未有可得也者。君上乡(享)成不唯本工,囗囗囗囗。12戎夫务食不强耕,粮弗足矣25。士成言不行,名弗得矣。是故君子13之于言也,非从末流者之贵,穷源反本者之贵。苟不从其由,14不反其本,虽强之弗内矣
君子之言,不应当随从“末流者之贵”,而应有“穷源反本者之贵”,而这个“穷源反本”之贵需要回到其“由来”和“根本”,也即“心”才能实现,这里再度运用了‘型于内”的主张。
4.上不以其道,民之从之也难。是以民可15敬导也,而不可弇也;可御也,而不可牵也。故君子不贵僻物而贵与16民有同也。秩而比即,故民欲其秩之述也。福而分贱,则民欲其17福之大也。贵而能让,则民欲其贵之上也。反此道也,民必因此重也18以复之,可不慎乎?故君子所复之不多,所求之不囗,囗反诸己而可以成19知人。是故欲人之爱己也,则必先爱人;欲人之敬己也,则必先敬人。20
君子若不通过“型于内”的“道”,而想得到民的顺从是困难的,唯有“反诸己”,因为凡人(虽)都有性,“四海之内,,其性一也”(《性自命出》第8简),因此应该“欲人之爱己也,则必先爱人;欲人之敬己也,则必先敬人”。
5.君奭曰:“襄我二人,毋有合才音害(曷)?道不悦之始也。君子曰“虽有其恒而29可,能终之为难。“槁木三年,不必为邦旗”害(曷)?言寅之也。是以君子贵30成之。闻之曰:“古之用民者,求之于己为恒22。行不信则命不从,1信不著则言不乐。民不从上之命,不信,其言而能含德者,未之2有也。
此章中“成之”的“成”应该就是“诚”,此章的“信”同样应该理解为“诚”。《说文解字》卷三说“信,诚也,从人从言”,君子必须始终有“诚”,无“诚”,那么他发于外的言论中就不可能有“德”蕴涵其中,此处同样蕴涵了“型与内”的观点。
6.故君子之莅民也,身服善以先之,敬慎以囗之,其所在者内矣,3民笃(孰)弗从;型于中,发于色,其囗也固矣,民笃(孰)弗信。是以上之恒成24务在信于众。《囗命》曰:允师淒德。此言也,言信于众之可以成25淒德也。
此章更进一步要求君子首先“身服善”,并且直接写出“型与中”,也即“型与内”,“发于色”也即“发于情”,可作为与《五行》《性自命出》同为子思著述的一个显证。
7.圣人之性与中人之性,其生而未有非志,次于而也,26则犹是也23。虽其于善道也,亦非有泽数以多也。及其溥长而厚27大也则圣,人不可由与(单)之。此以民皆有性而圣人不可慕也。28是以智而求之不疾,其去人弗远矣。勇而行之不果,其疑也弗枉矣21行之不疾,未有能深之者也。行之不疾,未有能深之者也。欺(攲)之述也,强之工也。隋(椭)之也,治之工也24是故凡物在疾之。《君奭》曰:“唯囗不单称德”(曷)?言疾也。君子曰:疾之。23。
凡人皆有性,只是圣人之性溥长而厚大,无法仰慕,因此君子需要“求之于己”,此章的“疾”,同样和“型于内”相关,因为“行之不疾,未有能深之者也”。这一章从心性论说明了君子必须将“德”型与内,也即需要“修身”、“反诸己”,思想与《五行》、《性自命出》吻合。
8.天降大常,以理人伦。折(制)为君臣之义,著为父子之亲,分成31为夫妇之辨。是故小人乱天常以逆大道,君子治人伦以顺成32天德。《大禹》曰“余兹宅天心”曷?此言也,言余之此而宅于天心也。是故33君子囗席之上让而受幼;朝廷之位让而处贱:所宅不囗矣。少人成34不逞人于刃(恩),君子不逞人于礼。囗囗青(从力)囗,其先也不若其后也。言成35语囗之,其胜也不若其已也。君子曰:从允释过,则先者余,来者信。36
9.唯君子道可近求而可远囗也。昔者君子有言曰:“圣人天德”,曷?37言慎求之于己,而可以至顺天常矣。《康诰》曰:‘不还大暊,文王作罚,38型兹亡遷”,曷?此言也,言不逆大常者,文王之型莫重焉。是39故君子慎六位以祀天常。
这是本简第二部分,指出“君子”必须“慎求之于己,而可以至顺天常”,天常(天德)在人间表现为 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辨,因此显孝于天的“祀天常”不是在乎献祭,乃是要通过“慎六位”也即君臣父子夫妇。这里明确提出了和《六德》相同的“六位”,《六德》篇对这里的“六位‘进行具体阐发,当同为子思著述。
第33简引用了〈大禹〉篇“余兹宅天心”,提出正是因为这“天赋之心”,因此“君子道可近求而(不)可远囗也。与 “性自命出”的心性论相合。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君子之于教》是在《五行》和《性自命出》的理论上阐发的君子治国方案,君子教民必须先“求诸己”也即先“修身”再治国,这篇应该是子思“五行学说”中的实用部分,也即“实现人道”、“干政预政”的实践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