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耶稣的死,对所有那些曾与他在一起生活的人,瞬间都陷入茫然和失挫。他曾经给人以希望,门徒也把他视作是救主弥赛亚,可是一夜之间,死亡夺走了一切,希望落空尚可忍受,但问题在于今后要如何面对生存下去的勇气呢?英雄在十架上的沈默叫人不可思议,他承诺的一切,在他埋葬坟墓时也埋葬了他的一切承诺,像经过一场从梦中醒来时心灵感到的痛楚,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幻的。耶稣有关「天国」的对白顿时也觉得可笑极了。十字架的残难象徵著死亡的无法抗拒,连那宣称为基督、为弥赛亚、为救主的,都无以幸免。死亡的力量太大、太大了!
基督徒对生命抱持的希望,是对耶稣的宣道的信赖。他曾如此的宣布:「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这意味著活著就有希望,虽然死亡可以夺去一切,要是死亡都可以克服,那生命的存活才有意义。复活不是遥不可及的彼岸救赎,也是不天堂的终末偿报,因为耶稣不是向死人宣道,而是向活人宣道,死亡的克服是为了面对生存,以生存来见证生命的真理和价值。可是事实又会是怎样呢?
复活是信仰的求生意志,它体现了自由,给人可以免于绝望的自由。任何对于自由的危害,正是对于复活的信仰的危害;复活是免于死亡的恐惧,即免于一切相似于死亡般威胁的恐惧。艺术的信仰是崇高的,复活的信仰则是在不可能中体现可能。基督给人的信仰是复活的喜讯,基督徒的星期礼拜是宣布并见证基督的复活,且向一切威胁生存的力量于予绝然的否定。通过复活,自由给予了人们;若是未能拒绝一切绝望的因素,恐怕我们尚未真正进入作为自由的复活的信仰。
十字架是死亡的事件,但却是释放出生命的死亡。经由死而通往生,没有死也就没有生,有生必有死,会死意味著活(生)过。没有尝过死味也就与生无缘,复活的事件是对生存的见证,只有经过彻底的绝望后产生的信仰,才算作是信仰。由于死是对生的彻底绝望,超越死亡才能对生存抱以希望。丹麦哲学家祁克果(Soren A. Kierkegaard,1813--1855)在他的日记本写下如此深刻的一句话:「一个十字架要建立在他一切希望的坟墓之上」,完全的表达了从绝望通往信仰的生存意义。
耶稣甘冒十架死亡的懦弱和嘲笑,为了是想盗取「生命之火」。面向十架苦难和死亡逼进的恐惧、不安,在爱、垂怜、悲情、力量中,以崇高的生命价值和尊严,对死亡做一次性、终极性的承担,也对死亡作一次根本性、永恒性的克服。第三天从死里复活,是「生命之火」的超凡能力的体现,十字架的「送葬进行曲」并没有划上休止符,相反的,却是耶稣英雄般越过死的临界而通向生之蛹道。作为一个耳聋的作曲家是难以想像的,但贝多芬却做到了;把十架的死亡阴霾变成复活的凯歌简直是匪夷所思,耶稣却使它成为可能。贝多芬在他的音乐的世界里做了一次完美的演出,耶稣的复活所开启的生命之火,给人们予生存的勇气和动力,再也没有那样苦难之事可以打倒我们的生存意志。
死亡都可以坦然面对,上帝自己也经过死亡之苦,因此没有人可以拒绝生存的意志,既使遭遇苦难,也不足以把它跨大到甚至大过于上帝自己所承受的。死亡是对生命的嘲讽,复活是对死亡的嘲讽,在此不存在著二元的逻辑,而是互为辩证的关系。复活是对自由的宣布,复活节即是自由的节日。如果人世间最难克服的难题都得以超越了,那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可以带给我们任何的惊吓。
五
贝多芬在调性方面的革新由,于过于激进,使得与他同时代的人第一次听到他的音乐时,都会自然地要掩耳。从和声、节奏,到乐器等,所有的音乐形式他都一一打破陈规,贝多芬以感性来驾驭理性,以内容来牵制形式。有人形容贝多芬的音乐「使人产生或不安、或害怕、或憎恶、或痛苦等各种感情,为了是唤起灵魂深处永无止境的渴望。这正是浪漫主义的本色」。